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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杀戮之晨

  前进君士坦丁堡的道路上,感受迎面而来的马尔马拉海海风,潮湿的气息使瓦西里大脑再清晰不过,饮酒带来的醉意也消失无踪。
  这让瓦西里不由得想,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脑袋一热就跑这里来了。
  下意识的,瓦西里想要回去,远离眼前的是非之地,只不过看著阿森与弗拉霍脸上热切的神情,还有亲信们迷茫却又坚定的跟隨,王子咽下了嘴边的话语。
  都已经到这里,若是回去,那损失的不止是脸面,还有人望。
  而且,当布拉纳斯后裔的嘴脸浮现眼前,狂怒再次席捲而来,压制住想要占据上峰的理智,把它就像是垃圾一样踢了出去。
  就去看看吧,没准什么都不会找到呢,这样的想法縈绕在瓦西里脑海中。
  然后,他的思绪不可避免来到使得他们如此的原因。
  “那些小鬼想要做件大事,他们很有野心,这是一件可以让他们成为这个国度大人物的大事。这群傢伙通过我的渠道买了一些盔甲,所以我得以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罗马商人笑著说著。
  “就他们?大事?出了问题別喊妈妈就谢天谢地了,他们还能成事,笑死我了,他那群玩具兵是漂亮,但是也仅仅如此。”
  面对保加利亚人的抢白,巴西尔的面色依然平淡如常,他没有立即出言反驳,而是静静看著阿森,等待他的情绪过去,才接著说道。
  “伊萨克·布拉纳斯只不过是帝国诸多世族子嗣之一,平日里也就拉著一群和他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到处闹得鸡飞狗跳。”
  巴西尔的话语引起了一阵笑声,但这次没有人抢白他,大家都想要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说。
  “若是继续下去,那他们的一生也就如此,最后在家族安排下找个地方度过余生。但是这次,这群二世祖变卖了手上所有可用的东西,召集了一支两百人的具装骑兵。”
  这个消息的分量之重,即便是在在场佣兵们都明白,两百个具装骑兵,即便是对这种公子哥来说,也是需要竭尽全力的。
  即便只是漂亮的玩具兵,但甲冑与战马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假的。
  更別提,他还只是家族的三子,想要拿出这支力量,说明恐怕把所有资源都给用上了。
  这群年轻混蛋所图甚大,这个想法出现在三人的脑海中。
  此前他们光顾著抱怨与嘲笑,现在经过点拨,立即意识到了其中的信息。
  “所以,我想你们明白他们是多么重视这次行动。”
  巴西尔说著话,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那姿態就像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好了,我得去看看我的伙计们,检查他们有没有把事搞砸,你们继续,我就不喝了。”
  罗马商人离开之后,留下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
  经由巴西尔的话语,他们內心都產生了一些別样的想法。
  瓦西里想起了白日里受辱的经歷,想起了那公子哥的噁心嘴脸,在酒精的作用之下,他的心中燃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想到那群傢伙要是完成了那个目標后的景象——那太噁心了!
  罗斯人喝了一口酒,想要浇灭这火焰,但是火焰反而更加旺盛,更加猛烈,白日里的理智就像是被投入火中的羊皮纸,瞬间就变吞噬得一乾二净。
  这一刻,瓦西里脑海里浮现了很多东西,他想起了很多被他刻意压制与遗忘的东西——这两年来,他到处伏微做小,到处屈居人下,到处被人拒绝的屈辱。
  瓦西里內心终究是带著一些傲慢的,作为后世之人的傲慢,顺利逃出罗斯,更是使得他那种傲慢滋养,使得他立下了远大的志向。
  那时,在他看来,他想要做什么,只要付出了努力,就一定可以做到。
  但接下来,就遭遇了现实的残酷,遭遇了那无情的、把一切都钉在地上的重力。
  一直以来,瓦西里都是用理智努力克制这种情绪,告诉自己,这乃是世界运行的真諦,为了获得力量,他必须如此,必须去適应,必须学会接受。
  但是,在过程中所造成的种种负面情绪是不会消失的,只会不断累积,藏在大脑难以意识的角落。
  尤其是,瓦西里还是一个年轻人。
  而这些负面情绪不断堆积,总有一日会到无法限制的时刻。
  现在,他的怒火已经燃了起来。
  “上帝在上,要我说,我们乾脆跟著那群小鬼的踪跡去看看,要是有机会破坏掉他们的计划,那我们就悄悄破坏,没法那就回来,也不损失什么。”
  阿森喝乾了酒杯,接著发狠说道。
  弗拉霍沉默了一会儿,“干了,他妈的,老子白天那么当孙子都被整了,这事不能这样算了。”
  若是一般情况下,瓦西里肯定会说出理性的话语,但是怒火环绕在他的心头,名为仇恨的烈焰正在熊熊燃烧。
  “走,我们去干!”
  如此,瓦西里三人踏上了来时的道路,他们叫上了守在帐篷旁边的亲信,集结起一支百人队伍,向著东方而去。
  他们要找机会,破坏掉那些世族子弟的计划,让他们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沿著来时的道路,三支队伍在经过了好几个小时的骑行之后,回到衝突发生的地方,简单判断贵族人马的动向后,他们立即向那个方向追去。
  在追逐中,不知不觉间,太阳从东方探出了脑袋,照耀起辽阔的大地,但由於晨雾的存在,远方依然灰濛濛看不清楚。
  而经过了一整夜的骑行,瓦西里三人的大脑也清醒了,那被酒精所带起的愤怒,也终被理智所取代。
  罗斯王子扯了扯被露水浸透的斗篷,甲冑下的衬衣早已被汗水浸透,此刻被晨风一激,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瓦西里停下战马,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马鞭。
  是不是应该回去了?他这样想到,但是內心还是很迟疑,迟疑来自於犹豫,还没有被理智彻底驱逐的愤怒维持著犹豫。
  突然,瓦西里回头看向身后两人,然后发现他们也死死盯著自己,不约而同,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尷尬的神色。
  他们都產生了退意,但是碍於面子,都不想说出来。
  至於隨著首领而来的精锐们,则疑惑看著领袖们,哪怕是到现在,这群人都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被带到这里,若非长期的信任,一些人可能半路就跑了。
  沉默縈绕在人群中,突然,晨雾中传来了惨叫,还有战吼,以及杀戮的声音。
  三人的神色认真起来,他们互相交换著视线,也同时交换著意见。
  “去看看?”
  这是阿森在发言,他同时用询问的目光看著两人。
  “去看看。”瓦西里回到答。
  虽然说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离开,但是已经跑了那么远,总不能能就这样走了。
  这是个机会,也许他们可以从中获得什么。
  队伍沿著喊杀声的方向而去,同时,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这里已经接近君士坦丁堡,战斗可能是拉丁人与罗马人之间的。
  但是他当他们越过山脊,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副意外的景象。
  那群二世祖正被人围攻。
  但意外的是,围攻这群世族子弟的並不是拉丁人,而是戴著毛边毡帽的库曼人。
  库曼骑手们宛如群狼,纵然甲冑简陋,也顶著伤亡撕碎了具装骑兵的阵线,把他们的战列打得七零八落。
  接著更是如同恶狼,对这些全副武装的骑兵扑了上去,他们用弯刀挑开护颈的锁子甲,让鲜血之不断绽放。
  罗马人虽然装备精良,但是战阵经验肉眼可见的缺乏,面对这些出生就在摸爬滚打的恶狼,只能说若不是甲冑,早已全军覆没。
  但是这只是开始,武装到牙齿的库曼重骑兵也加入了战场,罗马人引以为傲的甲冑纷纷被他们手中的钉锤破开。
  “上帝,这到底怎么回事?”阿森一边在胸口划著名十字,一边目瞪口呆说道,“怎么会有那么多库曼人,还是给拉丁人卖命的!”
  瓦西里与弗拉霍没有发言,他们正陷入对眼前局面的震惊中,而且他们注意到,那些库曼骑兵的旗帜似乎有些眼熟……
  下方陷入困境的罗马人似乎注意到了山脊上出现的佣兵,不少人口中发出绝望的呼喊。
  有些糟糕。这是瓦西里脑海里的第一想法,事情完全不被控制,他非常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嘿,那边的朋友,都过来砍几刀啊。”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只见一个带著库曼银面,脑袋上扣著尖顶盔的骑兵在一群从骑陪同下跑来。
  瓦西里感觉那个声音很熟悉,而当那个骑兵来到肉眼可以看清脸庞的距离时,他取下了银色面具。
  而露出的那张面孔,正是沙鲁坎,那个为军法官说好话的沙鲁坎。
  瓦西里感到这一天真是意外满满,先是和世族子弟的衝突,然后舔罗马人靴子的傢伙此刻却在追杀罗马贵族。
  很快,沙鲁坎来到了一个很微妙的位置,既可以保证三人清楚听到他的声音,又可以保证自己调转马头逃跑。
  库曼首领脸上带著憨厚的微笑,瓦西里印象里,这笑容总是出现在他討好上面时,但是所做的事,却让人无法把这个微笑和他联繫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弗拉霍迫不及待问道。
  “朋友,朋友,我的好朋友,我只是拿人钱財,为人消灾而已,帮人扫扫地上的落叶而已。至於僱主的身份,这是我不方便透露的,虽然杀人,但是我也是有职业道德的。”
  此时的沙鲁坎和此前的沙鲁坎比起来,完全是两个人。
  满面的悠閒与对权贵的討好形成鲜明对比,那口的样子更是让人难以相信他曾经会那么拘谨。
  然后,沙鲁坎的话锋一转,“所以,朋友们,也来砍一刀吧,毕竟,下面那群公子哥已经看到你们了,这群傢伙可是很记仇的。哎,朋友,我说一起投名状交上的好,不然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朋友。”
  沙鲁坎后半截的话语突然混杂了不少库曼语词汇,但是在场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还是说,你们打算救下这群公子哥?哈哈哈,那你们可真是宽宏大量,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记你们好的。”
  沙鲁坎大笑著,就像是在宴会上,但是瓦西里却注意到,其手掌一直都搭在武器上。
  在他的身侧,一位从骑身上掛著好几个號角。
  瓦西里看看眼前的库曼人,又看看被围攻的世族子弟,他回望了阿森与弗拉霍,两人不约而同对他点头,把选择权交到了他的手中。
  “所以,朋友们,你们怎么选?”
  沙鲁坎一只手拿著马鞭把玩著,看似態度漫不经心。
  罗斯人看著下方的战场,看到库曼人越来越占优,看到罗马人被打得丟盔弃甲,一股舒爽的感觉在心头散开。
  既然如此,那也不用犹豫什么。
  “兄弟们,和那些公子哥算帐的时候到了!让他们付出代价,让他们知道侮辱我们將会是什么下场!”
  “万岁!”
  回应瓦西里的是一片欢呼,作为三人的嫡系与精锐,他们明白首领是如何受辱的,也经歷了屈辱的一日。
  看到那些世族子弟陷入重重围攻,他们也蠢蠢欲动,想要为这群混蛋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那需要命令。
  於是,眾骑就像是猛虎扑下山,加入混乱的战局中,而沙鲁坎身边的库曼人吹响了一个號角。
  在加入战局的队伍中,瓦西里看到阿列克谢回头,给了他一个担忧的眼神。
  而瓦西里则以坚定回应他,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眼前这库曼人有恃无恐,他们则人力不足。
  既然如此,眼下最好的选择也就只有配合他们。
  更別提,这还可以给昨日的屈辱復仇,这正是此次出来的目的。
  而沙鲁坎,也在內心偷偷鬆了一口气。
  真好,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愣头青没做傻事……而他,也用不著杀光这群突然闯进来的傢伙。
  於是,沙鲁坎把用来对潜伏在另一边山脊后两百骑兵发出信號的马鞭收了起来,能够不动用这两百人也太好了。
  不然,他得多付三分之一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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