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黄金锁链」的欺压
经过一日復一日的行军,尼西亚大军终於进入了君士坦丁堡那个苟延残喘的小朝廷的领地。
作为被包围在罗马海洋中的渺小土地,它早已被不知多少波兵马洗劫了一遍又一遍。当地的村庄早已学会首鼠两端,艰难求生,去面对突然出现的新主人,应对徵税征物的要求。
不过,对佣兵们来说,依然有发財的机会。
尼西亚诸公这次对君士坦丁堡势在必得,所以拉丁领地里的村庄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保留。
当然,诸公为了体面,要求佣兵儘可能少杀人,抢东西和烧房子则是允许的——这便是製造恐怖的精髓。
“瓦西里大人,前哨回报说普罗科皮乌斯村刚被库曼人洗劫,那已经是附近最富裕的村庄了,我们要不要也去分一杯羹。”
撩开被马尔马拉海海风黏在额前的金髮,望著这片被战火反覆烹煮的土地,劫掠与杀戮仿佛出现在王子眼前,阿列克谢的声音也在瓦西里耳边响起。
“算了,没意思,那些村民早就被榨乾,唯一有点价值的头汤也被和马长在一起的傢伙喝了,再去抢根本没意义,很可能费大半精力,抢到的东西还不够大家吃一顿。”
瓦西里露出不赞同的神色,“那些『中间人』的村子又不能动,而且它们还都挺难打的。与其那样,我们还不如加入塞林布里亚的围城,那里的油水可太充足了,仅次於君士坦丁堡。”
经歷了这几年的杀戮与战火,瓦西里早已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战帮首领,曾经可以触动其內心之事,如今也只能让他感到瞬间的不適而已。
塞林布里亚,这是拉丁小朝廷在帝都之前唯一的屏障,只要它陷落,帝国军队就会开到君士坦丁堡城下。
如今,它正在尼西亚军队的重重包围之下,米海尔对拿下这座城镇势在必得。
“那还是算了,去了天知道得死多少兄弟,拉丁佬的投石机能把我们的肠子砸成碎片。”
芬利的话插了进来,他正用力擦拭著斧刀上的锈跡,斧面倒映出天际线处翻滚的黑烟,“但我们也不能光在这里站著啊,得找点事做做,不然可就太无聊了。”
是得找点事,瓦西里告诉自己,米海尔为了威慑君士坦丁堡里的拉丁人,把佣兵都放出来在这个小朝廷的残山剩水上四处劫掠,製造恐怖。
而瓦西里看来,这实在是没有必要,都如此局势,还用得著威慑城里的拉丁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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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准也是为了日后给移民腾位置,已经很是熟悉罗马人作风的瓦西里很快就想到这个方向,毕竟首都周边可是寸土寸金。
至於劫掠,他也没有兴趣加入,僧多肉少,那么多佣兵涌入这片不大的土地,稍微不注意就容易起矛盾。
“那就好好休息。”瓦西里做出了结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用干活还能拿皇帝的钱,为什么非得做些什么。”
瓦西里的话语让周边所有人默契发出了笑声,唯有芬利的脸庞胯了下来,但也没有提出反对。
看著芬利这样,不知为何,王子突然感觉心情愉悦起来。
不过,突然有个人来到芬利身边,对著他耳语了些什么,芬利的表情隨之一变。
“罗斯的小伙子和几个罗马人打起来了,要我去调停呢。”芬利举起大手阻止了欲说什么的阿列克谢,“阿廖沙,你就算了,你去了只会加剧矛盾。”
阿列克谢面容扭曲了一下,但还是老实坐下,默认了芬利的话语。
“那就去吧。”
瓦西里说道,芬利处理这种问题最好,他在队伍里向来以照顾部下与行事公正而著称。
在眾人散去,各做各事时,瓦西里继续看著远方,和阿列克谢聊了起来,他也有些不知应该做什么,那就和副手谈天说地吧。
正好,他也有个事想问。
“阿廖沙,你上次和那群罗马人打起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们说《德夫根尼事跡》连韵脚都在剽窃罗马人的边境文学,他们居然敢说罗斯勇士的史诗是抄来的!”
提到那件事,副官的声音突然尖锐得像淬火的剑刃,“我绝不会承认侮辱罗斯荣耀的事,我受不了那些傢伙的恶臭嘴脸,所以我毫不犹豫给了他们一拳……”
现在,阿列克谢情绪不復平日的冷静,反而充满了激动,情绪之激昂可见一斑。
瓦西里无言的扶额,得,居然是这种事,那好吧,难怪他的情绪会如此失控。
瓦西里很了解阿列克谢,这人对罗斯文化的狂热,整个队伍里都找不出几个能够比擬的。
在他的眼中,罗斯的一切都是美好而又神圣的,只要涉及这个问题,他就会立即仿佛变了个人,不復平时的理性与克制。
至於他为之愤怒的那部作品,瓦西里是看过的,也看过罗马人说抄袭的那部作品,王子只能说,其中的確是有著惊人的相似……
只是阿列克谢拒绝接受。
阿列克谢不断说著殴打的细节,瓦西里只能在一旁做好忠实的听客,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只有等阿列克谢的情绪过去。
阿列克谢终究是那个阿列克谢,不久之后,他的情绪就缓缓平静下来,对王子露出了歉意,“很抱歉,我的情绪失控了。”
“不,是我问错了,不过,你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瓦西里一边说著,一边在內心哀嘆,要是阿列克谢没这毛病,他可谓就是个完美的人了,也得亏这次打得只是几个罗马文人,他些钱、表示好道歉的態度就可以打发。
但是要是哪一天,打在世族子弟身上,那可是大麻烦……
“是,我明白的,我会努力改正的。”阿列克谢明白瓦西里的意思,他极其罕见脸庞緋红,“我不会再犯这样错误的。”
“好了,也別提这个了。”
瓦西里转移著话题,但是话还没有出口,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就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那是一个面色焦急,戴著一顶保加利亚圆帽的人。
“让那人进来。”
阿列克谢看了眼瓦西里的表情,旋即说道。
保加利亚人得以畅通无阻的跑到王子面前,瓦西里注意到他的眼中布满血丝。
纵然上气不接下气,但这个年轻人还是说出了消息。
“瓦西里大人,赶快过去吧,其他人都去了,阿森大人和那些世族子弟起矛盾了,他们要抢我们的战利品!”
听完消息,瓦西里不由得疑惑的看向阿列克谢,阿列克谢也是这样疑惑的看著他。
怎么他们有些听不懂这是在说什么呢?那些傲慢的贵族子弟抢他们的战利品?
“马上召集人马。”瓦西里做出了决断,无论如何,先去看看再说,“年轻人,带路,我也得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好好,大人,赶快隨我来。”
那保加利亚人毫不犹豫的回应道。
隨著亲兵把小锤毫不犹豫砸在小钟上,紧急的钟声响起,不论在做什么的士兵,都赶紧穿好甲冑,熄灭篝火,赶紧集合起来。
队伍很快就在瓦西里的眼前成形。
带著紧急集合的队伍,瓦西里在保加利亚人的带领下向衝突发生地赶去,而路上的交流也让他知晓了其中前因后果。
“那群二世祖突然就冒出来,说我们抢了他们的领地,还要抓阿森,说要让他为冒犯贵族付出代价,我们肯定不能让这些混蛋这样做,就对峙起来了,接著阿森派我们到处搬救兵。”
来自保加利亚的年轻人说话时带著浓厚的愤恨,双手也不由自主的攥紧了韁绳,这让瓦西里想起了方才阿列克谢暴怒时的模样。
瓦西里则感觉有些荒谬,米海尔让佣兵来做脏活,也相当於把利益许给佣兵们。
而这群贵族子弟却突然插进来,是真不怕被火併吗?
这里可是战区,哪怕是一支小部队覆灭都是合情合理的。
不过,想到印象里那些世族子弟趾高气扬的样,他又突然感觉一切非常合理。
这的確是一群会做出这种事的混蛋,总是要欺凌弱者取乐。
“我们到时候最好先看看情况。”
阿列克谢策马到瓦西里身边,压低声音说道,瓦西里也不著痕跡的点点头。
脑袋里带著各种思绪,罗斯人到达了衝突之地,那是一座很普通的罗马村庄,但现在充斥著刀兵之气,竖立眼前的不是农舍的茅草顶,而是密如荆棘的枪林。
眾多战士围绕著这座村庄,瓦西里看到了好几个民族的佣兵,弗拉霍的塞尔维亚人也在其中,但让他意外的是库曼人也在这里,標誌性的铁面让这群人非常显眼。
看到那些罗马人,瓦西里明白二世祖们为什么敢插进来,因为他们身后起码有上百人,而且儘是人马具甲的具装骑兵。
两支人马毫不示弱的对峙,佣兵们架起了简单的路障,树起了盾牌,一把把长矛对准眼前的敌人。
罗马的具装甲骑们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看起来只要一声令下,就会衝上去无情拼杀。
瓦西里远远就看到阿森与弗拉霍站在一起,身边还有个穿著有复杂纹路长袍的库曼人。
而三人面前,则是一群趾高气扬,眼里写满了傲慢的罗马人,闪耀的纹章无言说明他们的家世,马鎧在阳光下泛著光泽。
见到罗斯人的首领到来,佣兵们让开了一条道路,而爭论与怒骂也进入了瓦西里的耳中。
“……你们是穷疯了吗?跑来和佣兵抢食?还蛮不讲理的想抓我们的人,这是基督徒应该做得事吗?”
这是弗拉霍的声音,瓦西里想到。
“这个村庄是属於布拉纳斯家族的,你们毁坏了家族的財產,就得付出代价。”
这人有著典型的尼西亚口音,只凭这口音,瓦西里就可以拼凑出一张趾高气扬令人厌恶的脸庞。
“放屁!你说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那我还说君士坦丁堡是我家的。”
这个激动的声音无疑是来自阿森,保加利亚人的情绪还是那么激动。
终於,瓦西里挤到了最前面,再从人群里出来的那一刻,他的双眼对上了那些骑在马上的贵族子弟,骑队最前方的青年贵族正在把玩一枚苹果,头盔上有著一枚漂亮的孔雀翎羽。
眾骑之前的骑手看了瓦西里一眼,接著不屑的撇过眼眸,“又来了个低贱的佣兵。”
显然,刚刚那个尼西亚口音正是为首之人发出。
“现在情况怎么样?”
瓦西里压住心里的不適,走到库曼人和弗拉霍身边。
“这小少爷和发了疯一样非要找我们麻烦,认为我们偷吃了他奶妈的奶,要不是他姓布拉纳斯,身后也是一群科穆寧贵族的子弟,我早就和这群人干起来了。”
塞尔维亚首领突然露出白牙,那是个毫无笑意的表情,但搭在剑柄上的手掌,以及不时的张握暴露了他心情的紧张。
“这些小狗到底在发什么疯,不就是抢了个村子吗?就在这里搞人。”
阿森苦著脸说道。
那个库曼人没有说话,只是无言的点头,这时瓦西里也认出了此人,他叫做沙鲁坎,是最大一股库曼佣兵的首领,同时也是一位酋长。
对此人,瓦西里是有些奇怪的,他突然跑来凑什么热闹,他们关係也只能说一般,怎么就带人跑来站台了。
不过,现在他没有时间在意这个问题。
看向那些公子哥,瓦西里皱起眉头,弗拉霍和阿森所感到的不谐他也感到,面前这一切实在是有些奇怪,这些贵族就是再看不起他们,最多也就把他们当做路边的灰尘那样蔑视,可是这次……却在持之以恆的找他们麻烦。
这群人肯定想要得到什么。
而对於佣兵们的窃窃私语,罗马人则像是看笑话一样看著他们,並不急於继续和佣兵们进行言语上的交锋。
那样子,更像是在等待什么。瓦西里想到。
突然,一队打著紫色旗帜,簇拥一位军官的队伍到来,为首那人身披绘製金银丝线,脚下扣著一双红靴。
“为军法官让路!赶快为军法官让路!”
军官的骑手大吼著,那声音极其具有穿透力,还有著让人不可拒绝的威严,在这吼声之下,士兵们自动让开了道路——而且为首的那张脸许多人都认识。
所来之人正是军法官,他监管著全军的法纪,也是处理眼前矛盾最合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