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去了烦恼根?
文华殿內,死一般的寂静。
任昂瘫软在地,像一滩被抽去骨头的烂泥。
他身后的几个老臣,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农本商用,国富民强……”
这八个字,像八座大山,轰然压下,將他们引以为傲的圣贤之道,压得粉碎。
他们毕生所学的经义,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朱元璋抱著朱宸,一步一步,缓缓走下御阶。
龙靴踩在金砖上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踩在眾人的心臟上。
他走到任昂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任爱卿,咱的大孙,给你们这些读书人,上了生动的一课啊。”
“咱以前总觉得,你们这帮人满肚子之乎者也,总能说出点大道理。”
“现在看来,你们的道理,还没咱大孙啃的脚指头有味道。”
这话,粗鄙至极,却也羞辱至极。
任昂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后一口气没上来,脑袋一歪,竟是直接气晕了过去。
“拖下去。”
朱元璋看都懒得多看一眼,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立刻有两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上前,架起任昂,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出了大殿。
剩下的几个文官,抖得更厉害了。
“父皇,”朱標走上前,神情复杂,既有兴奋,也有一丝担忧,“如此一来,朝中清流,恐怕会……”
“怕什么!”
朱元璋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
“清流?什么是清流?”
“能让百姓吃饱饭,能让国库有钱,能让咱大明的军队打胜仗,这他娘的才叫清流!”
“光会念经,念得国家一穷二白,边军连餉银都发不出来,那叫浊流,叫祸国殃民的屁话!”
他指著殿门外,声音陡然提高八度。
“来人!”
“传工部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金丝楠木,给咱刻一块牌扁!”
“就刻『农本商用,国富民强』这八个大字!”
“给咱掛在文华殿的正中央!”
“咱要让后世子孙,让天下所有的读书人都看看,什么,才是我大明治国安邦的根本!”
“谁敢再废话,咱就让他去詔狱里,好好反省反省,他读的书,到底读到狗肚子里没有!”
“遵旨!”
殿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朱標望著意气风发的父皇,又看了看他怀里那个正打著哈欠的婴儿,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从今天起,大明的风,要变向了。
……
“號外!號外!”
“监国殿下再降神諭,定『农本商用』为国策!”
应天府的街头,报童的喊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得月楼。
还是那个雅间,还是那群商人。
但气氛,已经和几天前截然不同。
矮胖商人王员外,正满面红光地给沈万三敬酒。
“沈公!您真是神了!”
“我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礼部尚书任昂,就因为反对重商,被陛下当场骂晕,拖出去了!”
“现在,『农本商ag用,国富民强』八个大字,就要刻在文华殿的牌匾上了!”
“咱们商人的地位,这是要一飞冲天了啊!”
“哈哈哈哈,痛快,实在是痛快!”
另一个商人也激动地附和:“是啊!我家的粮食运到大同镇,那边粮仓的官吏客气得跟孙子似的,验粮、折银,半点不敢剋扣!盐引当场就到手了!”
“谁说不是呢!我拿到盐引,去两淮支盐,那叫一个顺畅!这辈子没做过这么舒心的买卖!”
眾人七嘴八舌,脸上洋溢著的是发自內心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
他们知道,自己的时代,来了。
沈万三稳坐主位,只是微笑著,呷了一口茶。
他比这些人看得更远。
这不仅仅是地位的提升,利润的增加。
这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在向他们这些被压抑了千年的商贾阶层,释放出的一个明確信號。
——顺我者昌。
他放下茶杯,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雅间都安静了下来。
“诸位,高兴是好事。”
“但別忘了,这泼天的富贵,是谁给的。”
眾人神情一肃。
“是监国殿下。”
“是陛下。”
沈万三点了点头:“没错。所以,朝廷的『开中法』,我们不仅要办,还要办得漂漂亮亮!”
“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用陈粮烂谷去糊弄边军,或者拿著盐引囤积居奇,扰乱市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
“別怪我沈某人,第一个不答应!”
“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谁敢砸了这口锅,谁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
眾人心中一凛,齐齐拱手。
“沈公说的是!”
“我等,定当为朝廷分忧,为陛下效力!”
窗外,大明的阳光,似乎都比往日要明媚了几分。
……
坤寧宫,暖阁內。
朱宸躺在朱標的怀里,被餵了一小勺温润的米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朱元璋坐在一旁,手里拿著一份奏报,脸上乐开了。
“標儿,你看看!”
“这才几天功夫,沈万三那帮商人,就已经组织了超过三十万石的粮食,往九边运过去了!”
“茹太素的摺子里说,照这个势头,別说三百万两的亏空,今年年底,国库还能结余出至少一百万两!”
朱標也是一脸喜色:“这都是宸儿的功劳。”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朱元璋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咱的大孙,就是咱大明的福星!”
他现在看朱宸,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开胃菜,都是开胃菜。】
朱宸咂了咂嘴,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解决了財政危机,接下来就该动真格的了。】
【开中法,农本商用,说白了,就是把商人的钱,拿来给朝廷续命。】
【但大明朝真正的病根,不在商人,在那些士绅地主啊。】
【一个个家里良田万顷,却享受著功名庇护,一粒税不交,一分钱不出。】
【天下的地,都快成他们家的了。】
【自耕农要么破產,要么就只能给他们当佃户,朝廷能收到个屁的税。】
【这才是要命的。】
朱宸想著这些,忍不住嘆了口气。
【一条鞭法……摊丁入亩……】
【这每一个,可都是要从那帮读书人的祖坟上刨食啊。】
【任昂那种货色,只是个开胃小菜,到时候跳出来的,怕不是整个士大夫阶层。】
【老爹啊老爹,你这个太子,可得给力点,不然这大明朝的t,我怕你拉不住仇恨啊。】
朱標正抱著儿子,突然感觉怀里的小傢伙幽幽地嘆了口气。
他心里一紧,连忙问道:“父皇,您说……宸儿是不是还有什么更深远的想法?”
朱元璋也凑了过来,紧张地看著朱宸。
“大孙,咋了?是米糊不好吃吗?”
朱宸懒得理他们,翻了个身,用尽力气,吐出几个字。
“清……丈……田……亩……”
“核……实……人……丁……”
轰隆!
朱元璋和朱標,父子二人,如遭雷击,瞬间呆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