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我偶像是曹操?
“马元实。”李炎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臣在。”新任殿头侍奉官立刻躬身听命。
“去请韩国公鱼弘志即刻来见朕。”李炎吩咐完后,拿起那块被遗忘的南枣核桃糕,终於咬了一口。
“喏。”马元实不敢怠慢,立刻转身指派一名小黄门飞奔出殿传旨。
甜腻的滋味在口中化开,李炎的心思却完全不在点心上。
李炎知道这堆在最上面的弹章,绝非偶然,这是仇士良对鱼弘志的进一步反击。
现在的问题是,鱼胖子来了,我该如何做?李炎慢慢咀嚼著糕点,眼神落在眼前那厚厚一叠弹章上,脑中飞速运转:
如果这一切不是自己亲手推动的局,如果朕真的是那个刚刚登基、对鱼弘志信任有加、又被其忠心护卫所感的新君,骤然看到这么多臣子弹劾自己倚重的拥立宦官,该作何反应?
是拍案而起,怒斥诬告,力保鱼弘志以示恩宠不衰?还是勃然大怒,痛心疾首於忠臣的欺瞒,立刻下旨严查?
李炎端起温热的阳羡茶,啜饮一口继续想道:
过度的信任显得愚蠢,瞬间的翻脸又显得凉薄,最好的反应,应该是惊怒交加。
一个对心腹宦官推心置腹的年轻皇帝,突然发现自己信赖的忠臣竟可能是个劣跡斑斑的蠹虫,那种被欺骗的愤怒、被辜负的失望,以及对自身判断產生动摇的惊疑,必须混杂在一起。
不多时,鱼弘志肥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来得极快。
因是皇帝亲召,並未受到阻拦。
鱼弘志匆匆步入紫宸殿,肥胖的身躯因疾走而微微喘息。
鱼弘志脸上是惯有的恭敬笑容,正要行礼,目光飞快地扫过御案后李炎的脸——
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容上,此刻竟笼罩著一层显而易见的怒意。
鱼弘志心头猛地一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后说道:“老奴鱼弘志,叩见陛下。”
李炎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让他平身,任由他跪著。
“韩国公。”李炎冰冷的声音带著明显的怒气的说道:
“你来得正好,抬起头,过来好好看看,这一份,两份,三份,四份。”李炎“啪、啪、啪、啪”地將那四份弹章重重拍在御案边缘,发出沉闷的声响后说道:
“全是弹劾你的奏疏,桩桩件件,有的甚至言之有物,有据可查。
朕倒想听听,韩国公,你给朕一个什么样的满意答覆?”
鱼弘志听到李炎连免礼都不说,还有以韩国公相称而非平日的鱼公,又感受到那毫不掩饰的怒火,又看到那几份散落的奏疏,鱼弘志的心猛地一沉:
“坏了,陛下真动怒了,仇老狗的杀招到了,这么快,这么狠。”
鱼弘志连忙爬起来,也顾不上仪態,几乎是扑到御案旁,颤抖著手拿起那些奏疏,一目十行地飞速瀏览。
鱼弘志强自镇定,颤巍巍地拾起一份奏疏,只扫了几眼,冷汗就涔涔而下內容虽不尽实,但绝非空穴来风,尤其是关於他侄儿和家奴的那些破事!
每看一行,鱼弘志的心就凉一分。
內容虽不尽实,但有些罪名,比如侄儿跋扈、家奴夺田、属下贪墨军资,虽然有些夸大或时间混淆,但確有其根由,无法完全否认。
而关於僭越、结交外藩的指控,则纯属捕风捉影的构陷。
这些罪名,半真半假,真假掺半,最难辩解。
他脑中飞速运转,该怎么不失去信任,不让陛下导向仇士良:
“抵赖?在皇帝盛怒且证据看似確凿的情况下,只会火上浇油。
唯一生机,在於坦诚事实,再美化一下,之后在拉仇士良下水,並极力表忠。”
打定主意,看完几份奏疏后,鱼弘志噗通一声再次跪倒,脸上出现痛苦与悔恨交织的表情,声音带著哭腔说道:
“陛下,老奴…老奴有罪啊,这些奏疏里说的,像老奴那不成器的侄儿在街市跋扈、家奴仗势欺人强占民田、还有老奴收了些下面人的孝敬。
这些…这些確实有过,但陛下明鑑啊。”鱼弘志猛地抬头,眼中挤出浑浊的泪水说道:
“这些都发生在大行皇帝年间,自陛下登基以来,天威浩荡,老奴深受感召,痛改前非。
早已严令约束家人僕役,老奴夙夜忧惧,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此等恶行,绝不敢再犯,请陛下明察。”
鱼弘志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激愤,手指几乎要戳破奏疏说道:
“陛下!至於奏疏中污衊老奴僭越、结交外藩、图谋不轨,这纯属血口喷人,构陷栽赃。
是有人慾置老奴於死地啊,陛下。”鱼弘志猛地向前膝行两步,几乎要抱住李炎的腿,声音悲切说道
“老奴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表,若有丝毫僭越之心,让老奴不得好死。
紧接著,鱼弘志眼中射出愤恨的光芒,声音陡然拔高,矛头直指仇士良说道:
“陛下,那仇士良,他所行诸般恶事,比老奴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府邸豪奢逾制,广收藩镇贿赂,其义子仇公武在左军跋扈更甚,桩桩件件,朝野皆知啊陛下。
老奴所求,不过是为陛下分忧,还有尽心侍奉陛下,效仿玄朝高力士高公公,做陛下身边一个忠心的老奴罢了。
老奴绝无半分不臣之心,求陛下明鑑,为老奴做主啊。”
李炎听著鱼弘志这番声泪俱下、半真半假、还拉仇士良下水的辩解,心中冷笑:
倒是个明白人,知道坦白旧恶比全盘否认更可信。
你想当高力士?呵,朕可不想当李隆基。
朕的偶像更不是曹操,也没兴趣学他那强占儿媳的勾当。
李炎面上却適时地缓和了怒容,仿佛被鱼弘志的坦诚和忠心打动。
李炎沉默片刻,长长嘆了口气,语气复杂地说道:
“高力士…唉,鱼公起来说话吧。
朕自然是愿意信你的。你拥立之功,办事之勤勉,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向来是放心的。
只要你日后约束好家人部属,谨守本分,不再授人以柄,朕岂会因前朝旧事苛责於你?”
听到皇帝之言,鱼弘志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几乎要喜极而泣:“陛下圣明,陛下信重,老奴…”
李炎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打断了鱼弘志的话问道:
“对了,你刚才说仇士良?你说他这些行为也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