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性
王羡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步履因虚弱而有些蹣跚。他挪到黑夜面前,蹲下,將火柴靠近,细细观察这怪物的躯体。
不远处执灯的赵流川,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这个疯子!他果然还是那个恶魔!
王羡先前片刻的“安分守己”几乎让他感到陌生,直到此刻,看著那在极度危险面前依旧从容甚至带著愉悦的身影,赵流川才终於找回了那份熟悉的、令人战慄的恐惧感——
他还是轮盘赌桌上那个玩弄人心於股掌的危险分子。
“嘿,”王羡盯著黑夜,自顾自地开口,语气里透著一股诡异的愉悦,“你见过鼻涕虫吗?就是那种下雨天会爬出来,躺在路边,黏糊糊、绿油油的东西。”
“我小时候啊,一看到那玩意儿,就会赶紧跑回家,舀上一大勺盐……”王羡微微歪头,眼神写满怀念,“先小心翼翼地洒一点点在它身上,看著它开始痛苦地扭动,想逃跑……然后,再『哗』地一下,把剩下的盐全部倒下去!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空寂的雨街上突然响起,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自由和畅快,嚇得藏匿在临街房屋里那些本就惴惴不安的居民们又是一哆嗦,刚刚探出头的小孩立刻用被子死死蒙住了脑袋。
王羡此前一直绷紧了每一根神经,此刻,他累了,需要一点……小小的“娱乐”来按摩自己饱经折磨的灵魂。
笑声渐歇,他撑著膝盖站起身,脸上的表情从癲狂迅速褪为一种极致的淡漠。王羡將燃烧的火柴举到黑夜身前,语调冷硬如铁:
“凡事皆有代价。你该……偿债了。”
话音落下,手指鬆开,火柴掉落,顷刻间烈火加身,漆黑被火红取代,黑夜变成了太阳,在大雨中肆意燃烧!
“啊啊啊啊啊——”悽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炸开!
那声音扭曲变幻,时而像是林康的惊惧,时而像是老杰克的悲鸣,其间又夹杂著老妇的哀嚎与孩童的啼哭,最终所有声音揉碎混杂,化作一团混乱低沉的咆哮。
“哈哈哈!原来你也会疼啊!”王羡死死盯著燃烧的火焰,感受著那违背常理的温暖,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神情。
那团火焰和泼天的雨水,仿佛是两个世界的陌生人。雨滴並没有被蒸发,依然是自顾自地打落,火焰也没有受到影响,全神贯注地炙烤黑夜。
王羡抹了一把头髮,眼中满是黑夜一点点缩小的身形。
在烈火的疯狂啃噬下,黑夜那来之不易的庞大身躯飞速缩水,眨眼间便只剩大腿粗细。
由於被王羡的视线牢牢锁定,它甚至连颤抖都无法做到,只能用那不知藏在何处的嘴巴发出持续不断的哀嚎。
还是不够过癮,王羡又从兜里拿出另一根火柴:“我说,你这东西连眼睛嘴巴都没有,怎么叫得这么起劲?是不是装人装得久了,真把自己当人了?”
“来,求我。”王羡进一步加码,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好好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要不要放过你。不然……这第二根火柴,可就要落下来了!”
並非单纯为了折磨,而是在竭力压迫对方的生存空间,王羡要测试这诞生了灵智的禁忌物的极限,看它能否沟通,更重要的是——
试探自己是否有机会……收容它!
这才是王羡真正的目的,折磨只是过程,废物回收再利用,才是最优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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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屈服了,从被打开到现在,这是它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何为“疼痛”与“恐惧”。
它立刻从记忆库里翻找出求饶的话语:“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
“错哪儿了?”王羡毫不客气地追问。
“我……”黑夜没有学过这个。
“不知道也没关係。”王羡的语气甚至称得上耐心,“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收容』你?”
“『收容』……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完全听我的话,服从我的命令,无法反抗,反抗就会受到惩罚。”王羡像一个老师,仔细地给这“黑鼻涕虫”解释著。
黑夜陷入了思考,而后幽幽地回答:“现在不就是这样么……”
“不不不。”王羡非常认真地否定,“现在是因为我盯著你,用火烧你。我要的是规则,是你的『命门』。告诉我,怎么才能彻底控制你?”
“……我不知道。”
“那告诉我,那个木盒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让別人打开它。”
“打开木盒后,我才能离开当前的宿主,在回到盒子里之后,才能再次吞噬新的宿主。”
黑夜现在有问必答,只要是自己知道的都老老实实地告诉了王羡。
经过一番简洁的问答,王羡终於確定了木盒的所有规则。
拋开其成长性,这东西的本质其实並不复杂,就像一个拉开环就会死的炸弹。
“最后一个问题,”王羡问出了他最好奇的一点,“你为什么要如此执著地『扮演』人类?”
这一次,黑夜沉默了。在王羡的催促下,它才有些模糊不清地回答:“我……不知道。”
王羡笑著追问:“那你学人学得越来越像,杀人的时候,不会变得有心理负担吗?”
这一次,黑夜回答得飞快:“不会。越是扮演人类……越不会有负担。因为人类自己……也不会对杀死同类感到负担啊。”
这个答案让王羡眼前一亮,他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不错嘛……让你学到真本事了。我觉得你可以出师了,为师送你上路。”
听到这句话,黑夜却没有再求饶。
在这短暂而高效的对话中,它的灵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提升,这种本质的飞跃,甚至在某些维度上,超过了吞噬老神父带来的收益。
它此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王羡,绝不可能放过自己。
黑夜突然有了一丝“感悟”,语气竟带上了几分人性化的唏嘘:“看来我以前的思路错了,与人交流,或许比吞噬他们更加有用。”
王羡开心地笑了:“你看看你,真是学得越来越像了,连临终前的顿悟和悔改都无师自通了。”
“我是……发自內心的。”黑夜爭辩道,语调甚至模仿著王羡的从容。
“哈哈哈哈!”王羡笑著摇头,“所以我才说,你学的越来越像了。”
“……王羡,我的名字叫黑夜。”
“瞧瞧,”王羡的语气近乎讚嘆,“真是太像了。”
他將第二根火柴,轻轻抵在磷纸上。猩红的文字如期而至,烙入脑海:
“点燃第二根火柴,消耗三年寿命。是否点燃?”
还涨价了……真是奸商。王羡內心吐槽,脸上却露出一抹轻鬆的笑意:
“没办法,谁让我是个好人呢?为师就吃点亏,给你垫上这点黄泉路钱。”
“谢谢你,王羡。”黑夜的语气异常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王羡式的语调。
“呵,一路不走好。”
“唰——”
烈火燃起,烧尽最后一丝黑夜。
雨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