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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东地中海的大风暴

  第85章 东地中海的大风暴
  “那个罗马人的水平。”
  根纳季蹲在街头,看著井然有序的街道,语气中难掩兴奋。
  路旁悬掛的尸体已高度腐烂,走近就会被灌入满耳的嗡嗡声,蝇虫乱飞的景象让所有人避之不及,悽惨的样子也难以让人兴起发泄的兴趣。
  早些时候,当它们尚未如此不堪时,总有人向它们投掷石块,仿佛这些尸骸成了吸收负面情绪的容器,將市民间的不和与积怨尽数吸走。
  前些日子瀰漫全城的火药味已然消散,所有人都在为一个共同目標奔忙一—守住君士坦丁堡。
  芬利早已对他们强调,接下来很可能是一场艰苦的守城战,城內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只要城內稳定,他们就肯定能守住君士坦丁堡。
  毕竞,那三重城墙是如此强大,以至於从古至今根本没人真正攻破过它。
  不过,面前的景象也让根纳季感觉有些不谐。
  他虽年轻,记性却不差,就拿最近的那具尸体来说,根纳季还记得他当初向市民分派工作时,如何贏得欢呼拥戴。
  可一场政治剧变后,他便落得万人唾骂、悬尸腐烂的下场。
  科穆寧贵族虽然强取豪夺,但也给这座城市带来繁荣,其中也不乏好人。
  虽然明白这是失败者的宿命,年轻的根纳季心里终究有些不是滋味。
  想这些做什么?根纳季暗自告诫自己,隨即自嘲笑了笑。明明自己也在干这种事,竞还悲春伤秋起来。
  看向三重城墙,根纳季让內心涌起一股自豪,他们可是完成了连壮士歌里的英雄都没能完成的伟业—拿下了君士坦丁堡之后,又把大君从他的都城赶走。
  根纳季都可以想像诗歌如何描述他们。
  “別在那儿傻愣著,”鲍里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不同於根纳季的轻鬆,这位老兵依旧一脸严肃,“有时间发呆,不如好好想想真打起来会是什么局面。”
  根纳季脸上藏不住心思的表情让鲍里斯看穿了他的想法。“看你那样子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在沼泽里,许多看起来坚固安全的地面,底下却是吞噬一切的陷阱。现在我们在帝都正是这样,你以为坚固的基石比想像得还要不稳定。再说了,就算要放鬆,也轮不到你。”
  唉,这些老傢伙总是这样,就不能放鬆一下吗?根纳季不由得腹誹,却不敢说出口。
  “现在,我们是这座城市的关键,必须时刻警惕,时刻准备著。”鲍里斯继续念叨著,仿佛这些话永远说不腻,“在斯摩棱斯克,多少年轻人吃过这亏?以为干掉了立陶宛王就万事大吉,结果转眼又被立陶宛人围杀。有个小伙子,就当著我的面,喉咙被箭射穿——.”
  不过,对已经听得耳朵起茧的根纳季来说,这著实有些腻味。
  所以,他的思绪飘向了大皇宫,君士坦丁堡新权力格局下的大人物都在那里。
  不知道他们正在討论什么,根纳季想到,他真想要赶快听到那里的消息啊。
  “米海尔肯定会出卖国家利益,换取拉丁人、韃靼人、或是別的什么势力援助。”阿森尼奥斯语气篤定,在大皇宫的穹顶之下迴响,“被赶出都城,他在科穆寧家族贵族中已人心尽失,这不是把西部前线的军队调回来就能解决的问题。“
  君士坦丁堡的三巨头—瓦西里、尼基弗鲁斯与阿森尼奥斯牧首正齐聚一堂。在简短匯报完各自负责事务的进展后,话题迅速转向了米海尔可能的下一步动作。
  然后,牧首就作出了以上判断。
  “牧首大人,我对此难以置信。”顶著黑眼圈的尼基弗鲁斯质疑道,“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导致什么后果吗?他就不怕科穆寧贵族因此叛乱吗?”
  “那群世族比你想得要没底线多了。”牧首的语气中满是冷酷,“不就是对征服者屈服献媚吗?他们又不是头一回这样做。“
  这话把尼基弗鲁斯顶得说不出来话,他明白牧首所言非虚。
  “那米海尔可能获得谁的支援?”
  一直沉默不语、默默聆听的瓦西里问道。
  “有两个势力肯定会给米海尔士兵。”
  “谁?”
  “威尼斯和西西里。”
  “米海尔·巴列奥略大人,合作愉快,共和国会用最快速度送来援兵的,共和国的舰队也会来帮助您,眼下,我们的利益是相同的。”
  面对眼前刚刚与自己唇枪舌战数小时的威尼斯使者,米海尔没好气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妈的,这群狡诈的商人!拿走了罗德岛还不够,竞还要割让所有爱琴海岛屿!
  想到付出的代价,米海尔心头便是一阵绞痛,更觉讽刺。
  很大程度上,正是这些小商贩把帝国拖入今日的泥潭,而他却不得不向他们求助—哪怕因此被戳脊梁骨也在所不惜。
  为了夺回帝都,这都是值得的。
  同时,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米海尔对科穆寧贵族的號召是成功的,这些贵族纷纷从各自的领地赶来,带来了他们的家兵私军。
  然而,这壮大了军势的同时,也將他置於了科穆寧贵族的包围之中。
  每当看到那些从四面八方匯聚而来的科穆寧贵族投来的目光,米海尔就感到不安,仿佛他们下一秒就会发动叛乱。
  直到他的弟弟约翰率领著巴列奥略家族的嫡系部队抵达,米海尔才稍稍鬆了口气但他並未因此放鬆警惕,立刻从弟弟手中接管了兵权。
  他认可亲族的可靠,但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米海尔谁也不信,即便是信任的兄弟,他也得提防其被人“黄袍加身”的风险光是等约翰带兵前来都已经让他受尽折磨。
  他必须將一切危险降到最低。
  不过,虽然手中兵力多了起来,米海尔却不敢贸然用这支军队去强攻君士坦丁堡。
  在他威望大损之后,科穆寧贵族在战场上必然推諉避战,真正能依靠的只有嫡系部队,可一旦嫡系部队损失惨重,无异於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世族叛乱。
  他必须严防这种情况,这正是他向周边几位统治者发出求援信的原因。
  “米海尔大人。”在威尼斯使者离开不久,一个使者走了进来,“西西里国王已经答应了您的条件,他说会派一万援军给您。“
  又要损失一大片土地了,米海尔在心底苦笑著。
  此前,约翰在西部几乎控制了整个伊庇鲁斯。而现在,他要把这些土地全部交给西西里人。
  不过也好,米海尔安慰著自己,约翰说那个和他同名的专制君主带著人在山里打游击,给他製造了不少麻烦,那把这个包裹丟给拉丁人挺好的。
  “还有亚该亚侯爵与雅典公爵,他们表示也会率军前来。”使者接著说道,但提及这个,米海尔表情更是苦涩。
  这些南希腊的拉丁征服者愿意率军前来,只是因为自己用出兵为条件放走了大量拉丁领主与骑士本来这些筹码应该用在更好的场合的。
  “有北方的消息吗?”米海尔想到了又一位他写信的对象。
  其实米海尔给周边许多君主都写了信,希望他们派兵援助,但他看来最可能派兵的就是这三家:威尼斯、西西里与金帐汗国准確说是右翼之主那海。
  但是,没有人可以给他回答。
  与此同时,在多瑙河下游,金帐汗国右翼之主、青帐汗那海的部族正於此游牧一一准確的说,是劫掠波兰归来。
  铺天盖地的蒙古包分布在多瑙河畔,韃靼骑手与他们的儿而在营中忙著各自的事,欢乐的气氛正瀰漫在营地之中。
  此次劫掠所有人都收穫颇丰,即便接下来是个严酷的冬天,也不会饿死人。
  右翼在这次配合萨莱的劫掠中获得了大量战利品,波兰诸城的名贵之物在营地里堆积如山,波兰奴隶更是隨处可见,正在韃靼人的呼喊与打骂下从事各种苦役。
  老奴隶们大多与他们保持著距离,默默干著自己的事,只有等这些波兰人熬过了第一个冬天,他们才会教授一些在韃靼人马鞭下生活的智慧。
  而在营地的中央,正是那海的大蒙古包。
  此刻,这位汗国举足轻重的宗王已然知晓南方发生的剧变,也收到了米海尔的求援信。
  “这些南方人怎么如此不堪,无论是东边的还是西边的,一个个都那么令人忍俊不禁。”
  大蒙古包里,一位韃靼贵族率先发出嗤笑,引得在场眾人一片鬨笑。
  右翼的主要蒙古贵族几乎都聚集在此,他们不约而同用玩味的目光审视著阶下的米海尔使者南方上演的这齣闹剧,著实是难得一闻的笑料。
  蒙古包的主人那海却默不作声,只是专注的切割著面前的羊肉,蘸上调製的香料送入口中,再呷一口马奶酒压下食物的滋味。
  他背后是一面宽大的虎皮,更衬出主人的威仪。
  作为一个韃靼人,那海的眼睛不像是他的族人那般狭长,乌黑长髮拢成马尾至於脑后,光是坐在那里,身上的气质就难以忽视。
  米海尔使者对周围的嘲笑置若罔闻这是使者的基本素养。
  他深知,唯有眼前这位大人物的表態才有意义。
  这事来得真不是时候,偏偏在这个多事之秋——与表面的平静不同,那海心中思绪翻腾。
  君士坦丁堡,这座城市的位置实在关键。包括他在內,谁不想拿下它?但这也意味著,一旦介入,就可能深陷泥潭这正是那海极力想避免的。
  作为汗国的右翼统帅,那海肩负著对基督教世界的外交与威慑重任。
  今年更是忙碌,他又是派人加入监督西南罗斯的丹尼尔拆除城墙的工作,又是配合萨莱军队劫掠立陶宛与波兰,这些连续战事是让右翼赚得盆满钵满,但是也使得右翼大军疲惫不堪。
  若在平时,那海倒也不甚惧怕,大不了向萨莱的汗廷求援,今年为汗庭做了那么多,获得回报乃是理所当然。
  但正如刚才所想,如今整个大蒙古国已是风波不断。
  別尔哥汗与旭烈兀汗的矛盾日益激化,这两位西方最强大的蒙古可汗已从互相指责发展到近乎兵戎相见,朮赤系与拖雷系的关係也从合作往对抗发展。
  而东方传来大汗蒙哥的死讯,更让衝突一触即发。
  自旭烈兀率领东方大军进入波斯以来,他对波斯的占领本就令別尔哥极为不满,这曾经可是金帐汗国的辖地。
  亚塞拜然的损失更是在朮赤宗王中造成了巨大的反响,这片丰饶的草场本在萨莱的控制之下,却被旭烈兀强占了去。
  为了解决归属问题,萨莱不知向哈拉和林送去了多少信件,但得到的“波斯是孛儿只斤家族公共领地”的答覆,这现在在旭烈兀的实际占领以及其拖雷系身份面前显得是那么苍白无力。
  当蒙哥汗死於东方的消息传来,矛盾彻底升级,听说旭烈兀已在谋划驱逐甚至屠杀其军中的朮赤系將领了。
  也就是说,这两个蒙古可汗之间很可能爆发一场大战。
  若是此刻那海在西方给別尔哥搞出一个漩涡,別尔哥就可能找他的麻烦,没准別尔哥对他的重用也得到此为止。
  那海想到了右翼里几个野心勃勃的支系,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就一定会顺杆往上爬的。
  但是不管也不行,既然如此—
  “消息我会匯报萨莱,但也会让保加利亚人南下支援。”
  “—所以,那海顶多只会派保加利亚人南下敷衍。但这支军队不为虑,”
  阿森尼奥斯牧首继续分析著,这位长期浸淫於罗马顶级权力格局的人物此刻展现出的分析能力震慑了在场所有人,“保加利亚沙皇的皇后,可是狄奥西多陛下的女儿。他们只会做做样子,绝不会真心为米海尔卖命。”
  “也就是说,我们主要需要对付的,还是米海尔和拉丁人。呵,这可真是—.”
  瓦西里的语气中充满了歷史的讽刺意味,兜兜转转,罗马人终究还是和拉丁人搅在了一起。
  “阿森尼奥斯,我有个疑问。”尼基弗鲁斯突然发问,“米海尔为什么还要找威尼斯人?他不是已经和热那亚人签了协议吗?”
  “哦,这个嘛,”瓦西里这时笑了起来,“我逮住了一个热那亚人。那傢伙怕被我们砍了脑袋,把他知道的全倒出来了。这样我倒是弄清了原委。“
  “我们没必要践行与米海尔的协议。”奥贝托·多利亚大声说道,“协议的基础,是建立在米海尔拥有君士坦丁堡,既然他已经丟掉君士坦丁堡,那共和国没有必要让舰队为他而战。”
  这支庞大的热那亚舰队正漂浮在爱琴海上,旗舰上,多利亚家族的家主侃侃而谈,再次表达了舰队大部分人的意见。
  “可是这样的话,那我们难道就这样回去?”斯皮诺拉家族的家主问道。
  与奥贝托同名的家主语气里满是不甘,这场远征由多利亚和斯皮诺拉两大家族主导,投入如此庞大的船队,若血本无归,对两家的打击將是巨大的。
  “不。”多利亚家主说道,嘴角掛起了笑容,“我们可以先和占领君士坦丁堡的新政权接触。
  而且,我听说——特拉布宗的那位科穆寧皇帝,正打算去支援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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