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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阴影里的主导者

  第77章 阴影里的主导者
  “弗拉霍,这样的日子,才是我们应得的嘛。”
  “我们付出了那么多,现在正是享受的时候。”
  在军营里,阿森与弗拉霍推杯举盏,两个人身前摆著一堆海鱼和贝类,这是他们的下酒菜。
  君士坦丁堡虽是衰落的城市,但烂船也有三斤钉,它也是一座还有四万人的大城市在他们故国,唯有首都才比得上这个级別的城市。
  更何况,他们的首都底蕴还更差,不可能有那么多奇观般的建筑,即便是那些荒废的城区,也是不可多得的景象。
  所以,两人这些日子里可谓是开心至极,仿佛已经躋身权贵之列,尽情享受大人物的奢靡生活。
  只不过,在这番话语之后,现场却陷入尷尬的沉默中,没有喝酒、没有打趣、也没有聊天。
  原本应欢腾的局面,两人都一言不发,他们尷尬的互相对视,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
  “唉—最近时运不济啊,好几家本来和我谈得很投机的贵族都不搭理我了,我还以为马上就可以娶到罗马贵族的女儿了。”
  阿森喝著酒抱怨道,“而且城里气氛也绷得越来越紧张,破事是一件接著一件。”
  “我手下的人前些天被罗马人打了一顿,奇了怪了,明明以前罗马人都让著我们的,
  现在却突然翻脸。”
  弗拉霍看起来忧心忡忡,“也许—是因为时间长了吧,人们总会对英雄腻味的。”
  说完这些,两人间又陷入了一种尷尬的沉默,他们都有话卡在喉咙里,却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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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那边,也遭遇了和你差不多的事。”最后是弗拉霍打破了局面,“我看好的那些家族不是婉拒就是態度淡漠,只剩下一些依靠祖庇延续至今的小贵族,以及明显下一代就泯然眾人的破落户,我才不想去给他们扶贫。”
  “我不由得想,瓦西里—或许他是正確的,自从我们打进君士坦丁堡,他一直都在警告我们不要鬆懈,不要沉浸在財富与荣耀中,而我们两却一头栽了进去。”
  终於,阿森说出了两人此前一直迴避的名字,一时间气氛更是尷尬。
  “是啊,虽然进了君士坦丁堡之后一切都很爽,连那个偏袒那群二世祖的军法官都拐弯抹角的道了歉,但是—我们的確是被迷住了眼。”
  弗拉霍一边说著,一边看向布满污渍的天板,眼睛里满是愧色。
  其实,在打进君士坦丁堡之后,阿森和弗拉霍就有和瓦西里拉开距离、划清界限的念头。
  尤其当罗马的贵族与富商们蜂拥而至,爭相拋出联姻的橄欖枝时,这种想法更是达到了顶峰。
  荣耀、財富、高贵美丽的新娘似乎唾手可得,曾经可望不可即的一切都摆在眼前,为何还要维繫与旧日兄弟的情谊?
  更何况这兄弟明明可以享受这一切,却执意拒绝,那就不要怪他们去追求富贵。
  瓦西里不断提醒他们布拉纳斯的事,起初,他们尚能警醒,但时间一长,便不免怀疑:
  真的至於如此小题大做吗?明明他们处理得那么乾净。
  而且,那些攀附上来的家族也明里暗里要求他们与不愿意拥抱统治阶级的“旧友”切割。
  於是乎,有意无意的,阿森与弗拉霍开始与瓦西里和沙鲁坎拉开距离。
  最初,他们认为这是明智之举,布拉纳斯那件事,他们处理得乾乾净净,有什么必要担忧?要做的,就是尽情拥抱触手可及的美好未来。
  两人的日子过得逍遥快活,尽情享受都市的繁华与权贵的追棒,仿佛已经走在更加辉煌的前路上。
  然而,君士坦丁堡內一桩桩、一件件难以忽视的事件,如同冰山浮出海面。
  即便他们刻意不去深究冰层下的暗流涌动,也无法对眼前迫近的危机视而不见。
  惶恐不安,悄然攫住了他们的心灵。
  “我们应该去找找瓦西里。”终於,弗拉霍下了决定。
  “是啊,我们应该去找瓦西里。”阿森也赞同道。
  一旦打破了那点心理芥蒂,两人便毫不犹豫决定去见瓦西里。
  此时此刻,两人迫切需要那位带领他们贏得这一切的领袖的指引,需要瓦西里的指引。
  “阿森!弗拉霍!赶快让我进来,我有事要找你们!”
  突然传进来的声音让两人互相凝视,怎么刚提到瓦西里,他就出现了?
  不过,这也正是他们所需要的,他来总比他们去找他强,於是,两人连忙打开了大门,把瓦西里迎了进来。
  而接下来瓦西里口中之事,如同惊雷在他们內心炸响。
  “什么!米海尔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是的,米海尔已经知道那件事。”瓦西里语气中满是无力。
  “他已经在准备对我们下手,不过,由於我们终究只是这位未来君主眼中的小虾米,
  这位伟大的统治者犯不著为我们费心布局,所以,我们才能存活到现在。”
  瓦西里说著这些话时,语气里满是对自嘲与讽刺。
  自己都还没有缓过来多少呢,却得立即四处奔走。
  但纵然心中有再多不满又如何?他还不是只能在言语之间排解些许鬱闷。
  不过,最让瓦西里难受的,还是他们从头到尾恐怕都处於某个人的操纵之中。
  这足以打消瓦西里內心一切抱怨。
  而这个人就是巴西尔。
  瓦西里想起了尼基弗鲁斯向他讲述的经歷。
  市民领袖说,他当时正和几个亲信討论他们应该在君士坦丁堡做什么。
  但是,拉丁人在这时破门而入。
  “我认得那个领头的拉丁人!”尼基弗鲁斯当时咬牙切齿,“我知道他是谁!他叫查理,是米海尔的刽子手,专门替他干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查理一瓦西里也听过这个名字,米海尔上位的大功臣,却在政变成功后神秘销声匿跡。
  於是,瓦西里追问尼基弗鲁斯如何確认是此人。
  “查理以前跟我接触过。”尼基弗鲁斯脸上出一些不情愿的神色,“当时君士坦丁堡似乎有拉丁贵族想投靠罗马人,查理就是那时候来的,我也因此认识了他。”
  接著,市民领袖接著讲述他的逃亡:靠著亲信的拼死掩护,尼基弗鲁斯才得以脱身,
  但拉丁人的袭击部署周密,他刚逃出来,就发现四处皆是敌人,看起来被抓已是必然。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在追捕中,他失足跌进了君士坦丁堡迷宫般的下水道。
  污水与秽物的恶臭掩护下,尼基弗鲁斯成功逃出生天。
  作为帝都的地头蛇,他熟知君士坦丁堡的下水道网络,在经歷了一段与污秽为伴的旅程后,他明確了方位,找到了重返地面的路径。
  但他不敢。
  原因很简单:查理代表的是米海尔的意志一他绝无胆量直接对抗帝国统治者的意志尼基弗鲁斯设法秘密联繫上几个亲信,获取外界信息,但也仅限於此,且严令几人不得暴露自己的行踪。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巴西尔找上了门。
  那时,尼基弗鲁斯刚刚会见了亲信,从他的手中拿走了一些物资,就在尼基弗鲁斯打算重返自己的小窝时,巴西尔带著一群人出现了。
  下意识的,巴西尔以为是亲信带来了这群人,但是看到那人脸上的惊恐时,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废物连被跟踪了都没发现!
  初见这位罗马商人,尼基弗鲁斯惊恐万分,他不知道这人怎么找上自己的,但在现在的君士坦丁堡里有这个能力的,恐怕就米海尔的人。
  所以,尼基弗鲁斯的內心即刻被恐惧充斥,他拔出了腰间匕首,打算逃不掉就给自己一个痛快。
  “冷静,尼基弗鲁斯大人,我不是你的敌人。”巴西尔高举双手以示无害,“我是你的朋友,你不可或缺的朋友。”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还说我是科穆寧的忠臣呢!”尼基弗鲁斯嗤之以鼻,说出了他可能被扣上的帽子。
  但没料到自己隨口一驳,竟引来了对方的回应。
  “但我確实是。”巴西尔的回答让尼基弗鲁斯瞬间愣住。商人趁势向前几步。
  “我是科穆寧皇帝的忠臣。”罗马商人的声音斩钉截铁。
  “那个巴西尔居然是给特拉布宗皇帝效力的?”
  阿森双手撑在桌前,满脸不可思议,这个看似寻常的商人,居然可以和远在特拉布宗科穆寧皇帝扯上关係。
  “科穆寧—”弗拉霍咀嚼著这个姓氏,“岂不是说,巴西尔是个密探?”
  “感谢你们把我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两遍。”瓦西里没好气的说道,“是啊,他是特拉布宗的曼努埃尔·科穆寧的密探。”
  提起这个名字时,咬牙切齿的换成了瓦西里。
  原因也很简单,在得知巴西尔身份的那一刻,瓦西里骤然惊觉,局势发展至今的每一步,几乎都有著此人的影子。
  而且,尼基弗鲁斯还带给了瓦西里一个消息。
  沙鲁坎,是巴西尔的人。
  而这让瓦西里谷骨子里发寒。
  虽然无法確知巴西尔在这一连串事件中具体扮演了何种角色,但瓦西里可以肯定,这个特拉布宗密探必定在其中推波助澜,甚至一手操控。
  而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悲与讽刺。
  瓦西里那一刻感觉自己很是可笑,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追逐目標,实际上却不过是被人用诱饵牵引著,去完成別人的图谋。
  他本以为在南方摸爬滚打这两年,就足以应对各方的威胁,结果真正身处其中,还是摆脱不了被操纵的命运一而且是被一个从头到尾都未能察觉的隱形操盘手所操纵。
  这个事实给了瓦西里前所未有的打击。
  因此,哪怕是在尼基弗鲁斯离开,瓦西里都坐在那里久久缓和不过来,他的思绪很乱,但也一直在记忆中寻找被利用的蛛丝马跡。
  不过,瓦西里毕竟早已不是罗斯时的愣头青,很快也完成了心理调节。
  这是很正常的,瓦西里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无非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係,被利用又如何?他还不是达成了目的。
  而且,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有心算无心,他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想到,巴西尔一个他眼中的局外之人推著形势一步步发展,他又怎么可能预料得到。
  调整好心情之后,瓦西里也不再继续纠结,他就去找到了阿森与弗拉霍。
  而现在,两人正在看著他。
  “那瓦西里,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是这样想得—”
  当佣兵们正在进行新的协商时,在布拉契奈宫中,在罗马帝国的权力中心,却在发生一件影响整个罗马帝国的大事件。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这里是皇帝的寢宫,不是你们巴列奥略的宅邸!”
  几名忠於职守的卫兵徒劳的试图阻拦,换来的只是粗暴的推搡。
  而他们的同袍们则在一旁冷漠旁观,毫无保卫皇帝之意一他们本就是巴列奥略安插进来的人,此刻怎会挺身而出?
  就这样,巴列奥略的人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就来到皇帝的寢宫前。
  但是在这里,却有个人挡住了他。
  那是披掛整齐,仿佛参加仪式的牧首阿森尼奥斯,眾多教士跟隨其后。
  “你们意欲何为?”牧首的声音带著凛然威仪,质问著一个人人皆知的答案,“给我站住!前方是约翰四世陛下的寢宫!谁给你们的胆子擅闯?”
  “牧首大人。”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人群应声分开一条通道,“我是来保护陛下的,城內乱党可能作乱,我必须確保陛下不会受到威胁。”
  走出的人正是如今帝国的真正统治者,米海尔·巴列奥略。
  终於到了这一步是吗?阿森尼奥斯想到,看来是他实践自己诺言的时刻了。
  只不过,却在下一刻,一个拉丁人三步並作两步,一拳打在了牧首的脸上,那顶象徵著至高神权的昂贵冠冕应声滚落在地,如同牧首此刻崩塌的权柄。
  阿森尼奥斯先是感觉不解,米海尔如此如此赤裸裸,居然连一点体面都不留吗?接著他的怒火涌上心头,他是正教世界的领袖,自从坐上这个位置,就没有人如此对待过他。
  教士们赶紧围住了牧首,把他们的首领保卫在身后,但与士兵们的长矛刀剑比起来,
  教士的黑袍显得是那么无力。
  而牧首在看清打他那个人的脸庞时,一股寒意瞬间浇灭了他的怒火。
  那是查理,米海尔豢养的恶犬、刽子手,阿森尼奥斯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此人亲手处决了一位位顾命大臣,还在眾人面前把他们分尸,彻底葬送了拉斯卡里斯王朝的实权。
  最重要的是,牧首深知此人就是一头毫无敬畏的野兽,只要米海尔一声令下,取他性命不过弹指之间。
  “牧首大人,现在可是很危险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乱党就会作乱呢,来人啊,把牧首大人带走。”
  米海尔悠閒的说道,而阿森尼奥斯的隨员心领神会,连忙把牧首带了出去一现在形式已经很明显,牧首大人还被打倒在地,再留下没有意义。
  阿森尼奥斯胸膛剧烈起伏,他想厉声斥责,想发出抗爭的吶喊。但话语涌到嘴边,他却惊愕而痛苦发现一自己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极度的愤怒灼烧著他:为何在此时,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但是,不过片刻,一个源自灵魂深处的、残酷的真相便迫使他不得不承认:
  他不敢—他真的不敢对抗米海尔·巴列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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