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月下惊鸿,八步赶蝉
“啊!有鬼!”
地藏殿內,华山弟子的惊呼声脱口而出。
这声尖叫不仅屋顶二人听得真切,殿外打斗者也齐齐一惊,皆罢手朝地藏殿望来。
月光下,屋顶佇立著两道黑袍斗笠人影,一人负箭握弓、腰悬银鞘,戴著莹白阴魂假面;
另一人身披黑袍、佩古朴阔剑,戴著浮雕曼陀罗血泪的虞美人假面。
冷白月色笼罩二人,恍若阴司鬼魅现世,阴森可怖。
看清屋顶二人身影,场中魔教眾人皆鬆一口气,岳不群、寧中则却暗提警惕。
果不其然,未等二人筹谋,除先前与岳不群对战的黑袍剑客外,其余魔教教眾竟齐齐转身;
对屋脊二人躬身拱手,恭声震彻庭院:
“属下参见谢长老、雪长老!”
恭迎之声直衝云霄,岳不群夫妇齐齐色变。
尤闻“谢长老”三字,岳不群心头咯噔一沉,忽忆起裴玉霜所言“神秘谢长老以一敌二”之事。
他暗呼晦气,丁勉当真误人不浅!
看来裴玉霜並非听错,果真有谢长老这號凶险人物,偏生倒霉教自己撞上。
此际岳不群已觉生还无望,那善使黑血神针的黑袍剑客已极难对付,便是他未中毒时,也难稳操胜券;
如今再添有青衣长老实力的谢长老与雪长老,三对二之势,自己夫妇今夜怕是难逃此劫,华山传承恐要断绝!
电光石火间他心念电转,闪过无数念头:或拼死断后,让寧中则逃生;或令夫人弟子阻敌,自己突围。
然无论高尚或卑劣,在这等高手面前,终究是一厢情愿。
此刻,寧中则仰望著屋顶上那两名黑袍覆面的神秘长老,心焦如焚,不由向岳不群身侧靠去,低唤一声:
“师兄!”
岳不群转首相望,虽见寧中则强作镇定,却仍从她眸中窥见深藏的忧惧与那抹无惧生死的决绝。
读懂她心意的剎那,仿佛被那道目光点燃了胸中残存的热血。
原本渐生绝望的岳不群,竟在这生死关头陡然生出一股洒脱无畏的豪情。
万般杂念顷刻拋诸脑后,只对寧中则淡然道出四字: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二人语声方落,岳不群向前踏出一步,竟主动向屋顶上的谢自然与映雪拱手道:
“二位既为魔教长老,莫非也要取岳某这项上人头么?”
岳不群此举大出谢自然意料。
他先前分明看见岳不群眼中掠过惧意。
此刻却见对方气度凛然,儼然一副坦然赴死之態,与他印象中那个工於心计的华山掌门判若两人。
谢自然目光扫过殿內殿外一眾惊惶戒备的华山弟子,心念一动,冷声反问:
“你就不怕死?”
岳不群闻言略显诧异,但见屋顶二人並未立即出手,便也不急於出招。
即便面对强敌,他依旧保持著君子风范,含笑答道:
“天下谁人不畏死?
岳某夙愿未竟,岂会不惧?
然惧死不等同於乞生。人生百年,终须一死,或轻於鸿毛,或重於泰山。
今夜若能死於除魔卫道之业,岳某纵死不及泰山之重,却也无憾於心。”
这番话字字鏗鏘,掷地有声。
不论正邪两道,在场眾人皆被其豪情气节所撼,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敬意。
“哦?”谢自然眸中精光一闪,垂首睨视殿宇,冷笑道:
“岳掌门气节可嘉,谢某佩服。
然则你不畏死,难道忍心让这满殿华山弟子、一脉传承,华山百年基业、自此断绝?”
这话戳中要害,岳不群闻言色变,正欲开口,殿门突然“哐当”被撞开。
忽见殿中掠出一人。
但见其人生得英挺俊朗,剑眉薄唇,正是大弟子令狐冲。
他疾步立於院中,昂首向屋顶二人朗声道:“华山弟子,从无贪生怕死之辈!
大不了今夜血洒清莲庵,也绝不对魔教妖人屈膝求饶!
魔头!要杀便杀,我令狐冲若是皱一皱眉头,便不算华山门人!
休得再用言语逼压我师父!”
谢自然凝视檐下这位相貌堂堂、正气凛然的青年,心中暗赞:好一个令狐冲!
隨即轻笑一声:“好!说得痛快!既然你不畏死,便先取你性命!”
话音未落,手腕倏翻,三点乌光破空而出,宛若流星逐月,疾射令狐冲面门!
“小心!”
眾人未曾料到谢自然出手如此果决,殿內弟子皆惊骇失声。
令狐冲瞳孔骤缩,欲避已迟,眼见寒芒迫近,正自暗呼“我命休矣”!
忽见身旁青影一闪!
“魔头休伤我弟子!”
寧中则疾步上前,剑尖疾挑,但闻“叮叮叮”三声脆响,竟在千钧一髮之际將那夺命暗器尽数击落!
一招过后,谢自然却不再看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寧中则,与劫后余生的令狐冲,转而向映雪低声道:
“你在此相助曲洋长老,我去前殿会会嵩山太保。”
临行前他又俯身,在映雪耳畔低语:“虚应即可,华山一脉,尚有用处。”
说罢黑袍一展,身形凌空掠起,如飞鸿踏雪,在月华下盪开一道虚影。
人已远去,唯留余音裊裊,迴荡在夜风之中:
“岳掌门,千万保重性命。
待某收拾了嵩山那群宵小,再来领教华山高招!”
岳不群凝望那道转眼消逝在夜色中的身影,暗赞一声“好俊的轻功”!
隨即面色微变,似是悟得什么,眼中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庆幸。
他虽不知这位神秘长老为何手下留情,但死里逃生,终究在心中萌生出几分复杂难言的感激。
映雪目送谢自然远去后,眸光冷冷扫向檐下的寧中则,未发一言,手中长弓忽振,破空两声锐响,两支翎羽箭已疾射而出!
直取寧中则肩头!
寧中则剑隨身动,“錚”然挥剑格挡,翎羽应声落地。
寧中则挥剑盪开箭矢的剎那,未等她喘息,却见映雪足跟一踢剑鞘,五尺海棠剑应声飞出。
她凌空反手握住剑柄,足尖点瓦如蝶,身形如鷂翻腾,一团银光自屋顶劈下,直逼寧中则面门!
却说映雪与寧中则战作一团之际,谢自然已如惊鸿掠影,几个腾挪起落间越过圆通、大雄二殿;
衣袂破风之声不绝,恰似离弦之箭,倏忽掠至天王殿顶,翩然坠身而下。
此刻天王殿前正魔两道廝杀正酣,忽闻头顶衣袂猎猎,眾人齐齐抬首望去。
但见一道黑袍身影头戴斗笠面覆假面,宛若踏月而至,飘然立於飞檐之上。
嵩山丁勉等三位太保辨清来人装束,俱是面色一沉,心中暗叫不妙:怎的又来了一个魔教长老?
反观卢老大等魔教眾人,却是精神大振,个个面露喜色。
王诚链鉤一盪,格开丁勉长剑,纵身后跃,朝屋顶仰首大笑:
“谢长老来得正好!弟兄们恭候多时了!”
谢自然眸光扫过战场,见王诚周身无恙,而卢老大、閔老二皆已掛彩,虽伤势不重,却在孙风、张成手下渐显支絀。
当下不容多言,扬声道:“你二人自择一人,另一个交予谢某。”
閔老二闻言疾退三步,脱出战圈,对著面色阴鷙的张成桀桀怪笑:
“张太保,谢长老可非某这般好相与,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大言不惭!”张成毫不示弱,横枪冷笑:“孰生孰死,还未可知!手底见真章!”
言毕竟举枪直指殿顶,眸底满是挑衅。
睨著张成那副桀驁不驯的模样,谢自然冷嗤一声,厉喝落耳:
“自寻死路!”
声未落,人已动。
谢自然足尖一点寺檐飞翘,身形陡拔丈余,黑袍迎风猎猎作响,如墨翼蔽月。
凌空之际,忽作“大雁三折”,恰似蝠翼掠空,残影叠叠,直扑张成。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谢自然这招“苍鹰摄兔”甫现,张成顿时色变,急收轻慢之心,朝周遭嵩山弟子厉声喝道:
“结阵拦阻!”
十八名嵩山弟子应声举剑,方欲结阵迎敌。
却见半空中的谢自然喉间忽发沉喝,身形竟如陀螺般凌空急旋,双臂轮圆间,掌心灼热內劲翻涌不绝。
一招“八步赶蝉”宛如凌空虚度,竟在空中连环踏出,自十八人阵中横穿而过!
“嘭!嘭!嘭!”
旋至疾处,谢自然身影过处,掌影叠叠如幻,十八道掌风连环炸响。
电光火石间,十余道刚猛掌劲破空而去,重重印在嵩山眾弟子胸前。
嵩山弟子尚未及反应,只觉眼前一黑!
但见那十八人前胸看似完好,后背却猛然向外凸起,隨即布帛迸裂之声不绝於耳!
漫天碎布纷飞如雪,十八道血雾自弟子后背轰然迸发!
十八颗犹自搏动的心窍破体而出,直坠入四下惊惶闪避的嵩山门人怀中。
张成闪避不及,下意识伸手接住飞来之物。
定睛一看竟是颗温热搏动的心臟,骇得脱手掷出,那心窍啪嗒落地,溅起血数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