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先贤祠容不下她们的名字,但这块小小的墓碑可以
第358章 先贤祠容不下她们的名字,但这块小小的墓碑可以
玛拉回过神后,见艾芙娜独自伏案疾书,问她:“在干什么?”
“写信。”艾芙娜头也不抬地回道。
“写给谁的?你的老师?”玛拉顿了顿,“还是你的父母?”
没等艾芙娜给出回应,玛拉便没好气地轻哼了声,说:“父母·——父母·
,我们这一辈魔女,非等得父母悉数作古,兄弟姐妹淡了感情,才算彻底熬出了头。你像我的老师,就是一个毫无牵掛的老油条,一条浑身沾满粘液的老泥鰍,你没有办法將她在手心拿捏,因为你根本找不到她的软肋。她唯一的牵掛,就是她自己。”
是啊,那些愿意回乡保卫巴迪亚的大魔女,许多都是双亲健在的年轻人,而那些不再年轻的大魔女,总能找到各式各样的原因和理由加以推辞,说什么都不愿重回故土。她们早已习惯了现有的安逸生活,不想站到巴迪亚这个摇摇欲坠的舞台上,一起坠入深渊。
远在伊斯巴尼业的法莉婭,也体会到了同样的不忿感一一贪生怕死的虫实在是太多啦!不管她如何施压,愿意响应號召的魔女,都儘是些陌生的年轻面孔,而这些年轻魔女又在本地缺乏人脉与根基,法莉婭很难通过她们铺开人脉,
去把其余几座大城的魔女“邀”入魔下,只得开足马力,继续在民间造势,让舆论得大火越烧越旺。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玛拉突然问艾芙娜,能不能帮她也写一封家信?她的手臂被斗剑奴们拉脱臼了,“现在都使不上力。”
艾芙娜没有拒绝,回头问玛拉,你想对家里人说什么?
玛拉愜了愜,犹疑地呢喃道:“是啊—说什么好呢?”
她嘆了口气,说自己还是第一次起念头,想给家里寄信。
“不要觉得我绝情啊,艾芙娜。我啊,真的是身不由己。你的老师对你栽培有加,可我的老师却不是这样。她为了扩充自己的羽翼,广招门生,给了我这样平庸的魔女披上镶金法袍的机会,而我们这些魔女,又为了继承她身上的那一件紫袍,不得不像角斗场里的斗剑奴一样相互攀咬,一旦露出把柄,马上就会有无数把利剑向这里刺去,我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才不会被我的同窗姐妹赶下台去。”
“那你现在怎么改主意了?愿意和家里人联繫了?”
玛拉听完艾芙娜的话,顿时露出惨兮兮地表情,后怕地说道:“你不知道,
在我被那些斗剑奴挟持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可能要交待在那里了这会是多么可笑而悲哀的死法啊?事实也是如此,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真的会被那些斗剑奴们殴打到死——-你见到我时,我只剩下一口气了吧?那时我心里想的就是我的父母。”
“你欠我一条命,玛拉。”艾芙娜说,“我是拿净血魔药將你救活的,你应该清楚这药有多珍贵。”
当然,只餵了区区一滴,来给玛拉吊命。她背后的疤痕依旧醒目可怕。
玛拉低著眼眉,轻声道:“是的,艾芙娜,我欠你一条命,以后我会想尽办法报答你的恩情。”
“算了吧,玛拉,”艾芙娜摇摇头,“我担心你还不起这份恩情,便要想办法对我不利了。”
玛拉沉默以对。
“现在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个好魔女。”
““..—.好吧,我答应你。”
说实话,艾芙娜对玛拉的承诺並不抱太大期望。
那个叫泰勒的斗剑奴,在把玛拉送回来时,就向艾芙娜坦白了所有细节,迫於一秒六鞭的强大威力,玛拉不得不对斗剑奴们低头懺悔,可艾芙娜清楚玛拉的底色,知道她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不觉得玛拉会真心悔改。
而艾芙娜之所以会拿出净血魔药救她,一部分是念於旧情,但更多的是担心玛拉死后,自己可能会惹上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这样一来,她便无法赶去斯泰西身边,那之后替代她的人,除了法莉婭之外,又能是谁呢?
她倒不是在乎斯泰西老师的传承和紫袍,只是不想再对不起法莉婭,同时也不想让老师在新大陆另起炉灶的谋划落空。
法莉婭实力强大,思想单纯要强,又是个可怜的孤儿,在圣都这边没什么掛念,相较之下,已是无数魔女中继承蕾露元老的最好人选。
而她自己,则不一定能耐住寂寞,万一在那边遭受了太大挫折,又生出思乡心切,说不定就会和圣都“一起摇摆”,放弃拓荒、缩进龟壳,让这一切沦为梦幻泡影。
想完这些,艾芙娜又向沉默无语,表情复杂的玛拉问道:“现在呢?你想好对你的父母说什么了吗?”
“想不出来啊,”玛拉撇撇嘴,“这样吧,就拿你写给家人的信作为模板,
改几个就好。”
““..—也行。”
两封信写完后,外面的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艾芙娜停了笔,来到餐厅为玛拉取餐。
虽然玛拉谎称自己是在搜捕天神教途中,被一对残暴飢饿的绿龙突袭,才伤成这副模样,但这毕竟是个谎言,她不可能把自己也骗了,把这身“鞭伤”看作与龙战斗的荣耀,因此,她只愿窝在艾芙娜的办公室里,顺带霸占了女精灵艾丝翠的床榻,除艾芙娜外,再不肯见其他人,最后只得由艾芙娜亲自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摇曳的烛光,將玛拉惨白的脸照得有些可怕,她望著艾芙娜送来的餐食,犹豫了一会儿后,终於哑著嗓子摊牌:“艾芙娜,你为什么没把泰勒处死?就当是为了我,把他吊上十字架吧不,还是不要闹大为好,叫他悄无声息地消失掉吧。”
“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艾芙娜反问,“你是大魔女,而他只是个斗剑奴而已。”
“他.—”
“因为他喝了你带来的那些神秘魔药,而以你现在这副模样,根本奈何不了他。”艾芙娜自问自答,“我不会处死他的,玛拉,他是我在你这里理下的楔子,如果你把他抽掉了,那你这颗大树,也会立马垮掉。玛拉,你就把他看作你悔罪的证明,让他一直待在你身边,好好盯著你吧。以后记得洁身自好些,学习我家师门的优良品德。”
“不!不!”玛拉的表情痛苦而扭曲。
艾芙娜则板著脸,严厉道:“你觉得你在法兰乡村做的那些事情,我能看得过眼吗?我马上就会被圣都调去巴迪亚,到时你就是金月湾里唯一披著镶金法袍的大魔女,我怎能不留下后手,防止你继续乱来?”
“你会死在那里,你死之后我马上就会把那个低贱的傢伙无声无息处理掉,
届时我还要把法兰的天神教悉数剷平,那样便不会有人知道我玛拉遭受过此等耻辱!”
玛拉怨毒地望著艾芙娜,但这份怨毒却只在她眼中停留了几秒时间,而后涌上她眼眸的,是疑惑、钦佩与不舍,“別去那儿,艾芙娜,你会死在沙漠之主手里。我是差点死掉的人,我知道死亡究竟有多可怕就算我这么说,你也不会听吧。”
“就算我死在巴迪亚,你也別以为自己能拔掉那个楔子,一了百了,再过不久,法莉婭也会知道你背后有一道耻辱的疤痕—”艾芙娜同样盯著玛拉的眼晴,威胁道:“所以,別想著在金月湾与河谷地里乱搞,也不要再想方设法挑拨我与法莉婭的关係。之前是我没有守住底线,让你捏住了我的把柄,但现在,你也有把柄捏在我手上啦,以后就让我俩友好相处,互相替对方保守好秘密吧。”
玛拉能怎么办呢?只能为艾芙娜马首是瞻。若是相互揭发秘密,艾芙娜顶多为法莉婭厌恶疏远,而她玛拉的前途,可是会因此毁於一旦的啊!
故而玛拉又向艾芙娜卖起惨来,希望艾芙娜走后,能把那个叫做艾丝翠的女精灵叫来照顾自己。
“不行。”艾芙娜一口回绝,“艾丝翠在河畔庄园呆得好好的,而且伊莲尼亚也需要她去照顾不是吗?”
“那谁来照顾我呢?”玛拉痛苦地呻吟。
“就叫那个斗剑奴陪你好了。”艾芙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不.別这样”
“为什么不,这不是挺好的嘛?”艾芙娜屑屑地笑著,可她马上就笑不动了。
说真的,她確实想把某个斗剑奴抓来夜夜陪著她,可她好像註定只能与那个斗剑奴萍水相逢一场啦!
但没关係,总比斯泰西老师强啊!该知晓的事她已经知晓了,该体会过的事她也已经体会过了,没有太多遗憾可言。
如此看来,她还得谢谢玛拉呢。或许这也是驱使她救活玛拉的一个重要因素吧!
艾芙娜看了眼窗外隱隱升起的两轮月亮,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玛拉,你老实告诉我,你手里的那些魔药,到底是不是天神之血?”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玛拉无奈地笑笑,“我的老师在把这些魔药交给我时,只说这药是她炼出的新药。我明明那么忠於她!可她依然对我有所隱瞒是做贼心虚?还是根本没把我当成可选的继承人看待?呵·不过我也不是傻子,在给首个斗剑奴试药后,我就隱约知道这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那时我相当惊讶,“老师是怎么搞来这种东西的?”,但很快我又释怀了。因为那时我已经披上了镶金法袍,元老再怎么愚蠢,也不会对我这样的大魔女下手,相反,
她们还要拉拢我们,去打压未来可能心怀不满的黑袍魔女,好拿她们的血饲养野兽,可惜这群野兽是一群不懂感恩的野兽。”
“元老们就没有想过,她们会被这些野兽反噬?”
“她们很自信,而我之前也很自信。”
“想靠天神之血拴住人心,这种做法绝不可取,”艾芙娜说,“不然诸王时代也不会落幕了。”
“你不懂,艾芙娜,你真的不懂。你与你老师的感情是真的,可我们与老师的感情,却是半真半假的。我们的老师用紫袍引诱我们的野心,驱使我们为她们做事,而在我们渴望继承老师的紫袍与权柄之时,我们的这种渴望,又让她们心生警惕与提防,一旦她们老去,內心更加敏感,我们就將被迫视彼此为仇寇。你说她们会关心我们的未来吗?关心她们老死后的未来?不可能的,我们之间甚至都没有血缘关係。”玛拉快速眨了眨眼睛,“她们的眼里只剩下税金,更多的税金,『凡人想把財富藏在地窖里,而我们可以用这种魔药叫他们死心塌地交出最后一粒米”,这是我老师的原话。艾芙娜,你说诸王时代落幕了,那圣都时代难道就绝对不会落幕吗?凡是没有绝对,也不存在什么永恆,只要不在我这代划上句號就好。”
“所以你接受了天神之血,想用凡人的命换得自己苟且偷生。”艾芙娜把话说得很重,“接看你就受到了教训。”
“可是艾芙娜,我不敢去巴迪亚,很多魔女都不敢去巴迪亚,你和你的老师,最后不都得依靠天神之血的力量,去对抗传说中的沙漠之主吗?你老师带队討伐冰霜之翼的事跡固然激动人心,然而荣耀只在她一人,其他许多魔女,都岁无名地死在那片冰冷刺骨地苍茫雪原里了。真正该留在那片雪原里的人,应该是身著紫衣的魔女,而不是我们这些身著黑袍的魔女一如一百二十七年前的巴迪亚。”“
“即使如此,你也还是要去巴迪亚么?”玛拉不敢再看艾芙娜的眼睛,她害怕自己无地自容,“我可以替你一起做局,让你留在法兰。”
“不如替我向父神阿尔与母神塞涅祈祷,祝我和我的老师平安归来。”说罢,艾芙娜忽然背起了一长串名单,这些都是死在那个冰冷雪原里的魔女,法莉婭也背过,“因为她们,我的老师才会一直守著底线。老师说,在她死后要把这些名字刻在她的墓碑上,先贤祠容不下她们,但那块小小的墓碑肯定能容下。”
“你会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我的父亲和母亲,会为我骄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