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铁锈

  第240章 铁锈
  阿斯让不清楚矮人们传说的黄金乡是否真实存在,但看这些矮人的反应,似乎不信这套说法的矮人大有人在。
  精灵记载,矮人的祖先认为太阳是一个巨大的黄金之地,而月亮是一个同样巨大的白银之地,至於那每千年出现一次的蓝月,则是荒芜的苦痛之地,是无数儒夫和一无所有者的最终归宿。
  为了避免亲属死后在蓝月上受苦,矮人的先祖们会在男性亲属的葬礼上,为其遗体撒上金粉,若死者为女性,则应撒上银粉,方万不可混淆。
  只是这项古老习俗,最终隨著矮人王国的崩溃,不再为矮人们接受了。挖矿为奴的日子已经够苦了,为什么不为自己留个好念想呢?於是,当天神信仰传入伊斯巴尼亚时,无数矮人拋弃了祖先的信仰,皈依到天神门下。
  “滚去骗你家牙没长齐的小崽子吧!”有矮人举起酒杯叫骂道,“小崽子没下过金矿,但咱们下过!隨手一瓣就能出纯金的金矿?哈,做梦都不是你这个做法。”
  “好了,都给我闭嘴,该轮到我吹牛了,你们这帮混蛋,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要我说啊,这什么狗屁『黄金乡”,搞不好是咱们矮人诸王的地下陵墓。”
  “那完了,估计全给人类搬空了。”
  “从他们手里抢回来不就好了?”
  矮人们越说越带劲,为阿斯让端来果酒的矮伙计拧紧眉头,冲他们喊道:“嘿嘿嘿,你们在说什么呢?你们想要赖帐不成?”
  一个醉酒矮人怒道:“你这侏儒,瞪大你的小眼睛瞧瞧,看看爷们身上穿的衣服是什么顏色的?爷们吃你们的、喝你们的,那是你们人类罪有应得,爷们没把你们脑袋割下来,都是爷们心善。”
  另一个矮人闷声道:“你他娘的,別威胁咱们的人行不行。”
  一直沉默的酒馆老板开口圆场:“你们想给多少钱就给多少,当然,不想给也行。”
  “哈,就喜欢你这种识相的,”那矮人又痛痛快快地喝了口酒,接著做了个呕吐的动作,虽然没吐出脏水,但吐出了一肚子脏话,“叫你家婆娘出来陪爷们喝酒,爷们早看这侏儒不顺眼了。”
  矮伙计气得眉毛倒竖。
  “她死了。”酒馆老板平静道。
  “那她没给你下过崽子吗?叫你女儿出来。
  先前讲故事的大嗓子矮人一听这话,脸色忽然为之一变,“见鬼,你把脑子喝傻了吗?!她女儿可是一—”
  是魔女。阿斯让默想。
  “哦,爷们想起来了,她女儿是个魔女,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在脸上纹身,
  还只敢在眼睛下面纹一个点,”矮人擼起袖管,手臂上满是奇形怪状的纹身,“要是让她纹我这种,估计疼得尿裤子了。”
  “我看你就是欠烧了,想死別带上我。”另个矮人搬著凳子远离。
  “呸,怂货,”纹身矮人吐了口唾沫星子,“她要是敢烧人,那个穿紫袍的婆娘还能跑得掉?早被爷们拦起来游街了。”
  “她真敢,”又有个矮人放下酒杯说道,“卢西安家族不就是被她一把火烧死的?”
  “谁?”
  “红土镇的人类老爷啊,这么快就忘了?”
  “我向来记不清死人。”那名纹身矮人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扬,手臂上的纹身刺青隨著他用力握拳的动作,显得更加挣。
  “向你女儿告状去吧,”他慢慢转头,自光落在不远处的酒馆老板身上,语气里带著赤裸裸的挑畔,“爷们等著她乖乖把自己送上门来。”
  此言一出,酒馆里一些矮人低头闷头喝酒,仿佛没听到这番言辞。然而,角落里几个矮人却放肆地笑了起来,跟著起鬨,粗鄙的笑声夹杂在酒馆的喧闹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阿斯让坐在一旁的角落,眼神如同鹰隼一般锐利,他冷静地审视著那些起鬨的矮人,推断他们应该喝过天神之血,不然他们不会有底气侮辱一个魔女。
  虽然天神教和失乡会的部分残党是合作关係,但天神教內部仍对失乡会的野魔女存在不少歧视性看法,並且,这些效力於天神教的野魔女,似乎也对自己的魔女身份存在一些负面看法。
  阿斯让想到伊尼德一一那个诱拐了尤的魔女。她说魔法是危险的力量,而魔女只能是这危险力量的容器,她们不该有自己的情感与思想,否则这危险的力量必要將魔女引入墮落的深渊,使她们沦为世间无数苦难的幕后元凶。
  “阁下。”依莲尼亚低声提醒,並用脚尖轻轻踩了下阿斯让。
  有几个稍微清醒些的矮人注意到了他们,交头接耳地说著什么,就在这时,
  吧檯后的酒馆老板突然走了过来,未经阿斯让同意,伸手试了试碎龙骨的分量。
  “听我兄弟说——”他看了眼矮伙计,目光转向阿斯让,“你曾是边境的猎龙人?”
  “我是。”
  “屠过几头龙?”
  “好几头。”
  “那杀过人吗?”
  “我不好说,你问这个干嘛?”
  “客人,如果您想在我这儿买货,”老板沉声道,“还请您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您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吗?”
  “有。”
  “好。”老板点头道,“我这儿有份委託,不知您有没有意向接取。”
  “先谈报酬。”
  “我会给您提供您想要的货。”
  “挺好,接著再谈谈委託內容吧。』
  酒馆老板指了指店里的矮人,冷冷说道:“如您所见,我缺了只手,所以我想请您帮我干掉这些矮子。”
  店里陡然安静下来,几秒之后,又忽地炸开了锅,矮人们爆发出或沙哑、或尖锐的刺耳笑声,个个活动筋骨,提起桌旁的武器。
  “你刚刚说了啥?你想乾死爷们?”手臂上纹著刺青的矮人狞笑道,“我都没注意到,你这店里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两个人?一个男人,还有一个漂亮的女精灵————相当棒的余兴节目。”
  他抢起酒杯,重重砸了过来。
  ,我还没说接不接这委託呢。
  阿斯让扔出手边酒杯,与矮人砸来的酒杯凌空撞在一起,两只陶杯应声爆碎。
  好几桌矮人叫骂著一拥而上。
  阿斯让握住碎龙骨的剑柄,提剑起身,依莲尼亚掀飞桌椅,將好几个矮人砸倒在地,再顺势从阿斯让腰间拔出一把短刀。
  刀光闪地矮伙计两眼一颤,“小心!你的女奴要造反啦!”
  “她不会。”阿斯让挥出碎龙骨,剑鸣忽地轰响。
  矮人们本以为如此沉重的双手大剑在酒馆这类狭小空间里极难施展手脚,墙壁、桌椅,这些隨处可见的障碍物都能迟滯大剑的攻势,削减它的威力,但他们显然想错了。
  碎龙骨在阿斯让手中如同一根轻巧的柳枝,根本没有笨重的跡象。电光火石之间,这柄巨剑划出数道连绵且凌厉的弧光,毫不费劲地劈开任何挡在它刃前的物体一一无论这些障碍是有意布下的,还是无意间挡路,这厚重且锋利的剑刃势不可挡,砍起东西不带一丝阻滯感。
  成排桌椅在碎龙骨的衝击下,宛如脆弱的纸片般被击飞、斩裂,木屑和破碎的酒杯四处飞散,空气中瀰漫著混乱的酒香与木屑气味,当然还有血腥味。
  锈人们身上白l
  与日址的金属环片在剑刃的巨大力量下发出刺耳的裂响,与血肉一同爆开。
  阿斯让甚至都没使出全力,毕竟他不想让场面过於难堪,不好清扫,那样会很倒胃口的。但说实话,这场面已经足够可怕了,大多数倖存的矮人都已嚇破了胆,更不必不说酒馆老板和他身边那个矮伙计了。
  就在他俩因惊恐而发呆时,那个被阿斯让砍翻在地,身体难称完整的纹身矮人突然暴起发难,朝阿斯让身后袭去。
  阿斯让侧身准备反击,但依莲尼亚已替他做出反应像这些喝过天神之血的人,会对瞬时间的剧烈疼痛產生耐性,必须准確攻击到他们身上的要害处。
  依莲尼亚瞄准矮人左胸,刺穿后者心口。矮人瞬间失力,被依莲尼亚一脚端倒,很快又被她在脖子上补一刀。
  见此情形,一个其貌不扬的矮人意识到继续待下去將是自取灭亡,他猛然间转身,跌跌撞撞地往酒馆的出口奔去。这一跑,仿佛一声哨响,矮人们立刻作鸟兽散,爭先恐后地朝著酒馆出口狂奔。
  这些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矮人,此时一个个面露惊恐,彼此推揉著衝出门外,有的甚至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收回。他们跑得很快,方向很乱,阿斯让懒得去追。
  正好让他们放出消息,阿斯让想,我和依莲尼亚留在这里守株待兔,恭候那位年轻魔女驾临。她父亲的酒馆出了事,她不可能不来。
  他转身看向酒馆老板,看向那位魔女的父亲,“事情解决了,那么,我要的货在哪里?希望你没跟我耍心眼,玩些文字游戏,你知道我想要的货是什么,不是果酒,也不是留宿的客房,而是一一精灵,纯血精灵。”
  在他说话时,依莲尼亚擦掉刀上的血跡,將短刀插回他腰间的刀鞘。
  虽说阿斯让早有体会,晓得依莲尼亚遗传了大部分精灵都有的死板性格,爱钻牛角尖,爱认死理,但他仍被依莲尼亚接下来的举动惊呆了一一她竟主动將项圈的绳链掛在了他的身上。
  真没必要把戏演的这么足吧。
  你能时时刻刻板著脸,我不一定能。
  阿斯让努力镇定情绪,等待老板开口。
  “等我女儿过来吧,那些精灵都是她带来的,”酒馆老板避开阿斯让的目光,“你呢,你是受精灵之託,来我这捞人的吗?”
  “万一我只是想要个女奴玩玩呢?”依莲尼亚闭上了眼睛,但她闭眼的眼神既冰冷又恐怖。
  “那你最好把这个想法埋在心里,不要跟我女儿说。”
  “所以我得瞒著她,就说最近管的严,精灵没法趁乱混到这里捞人走了,因此得拜託他们的人类朋友帮忙,比如———我。”
  “外乡人,”矮伙计壮著胆子说,“我想你应该没有过分虐待过你的女奴,
  看在这个份上,我就不说话了要我帮你谁骗小姐,说实话我做不到,不瞒你说我这条命是一个精灵救回来的—
  “爱蜜莉雅,我虐待过你吗?”阿斯让问。
  依莲尼亚微微摇头,不说话也不睁眼。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从不虐奴。”
  “我相信你,”矮伙计嘟囊道,“我也只能相信你啦,不相信你,又能怎么办呢?”
  他低著头,快步走出酒馆,刚出门没几步便大口大口地呕出一滩难闻的呕吐物,等到血腥味渐渐散了一点,他无止境地乾呕才终於消停下来。
  “这些矮脚马怎么办!”他的喊声传进酒馆里。
  “先拴在那不管。”酒馆老板回道。
  阿斯让和依莲尼亚帮他收拾残局,完事之后,酒馆老板在楼上给他们安排了一处房间,並善意地提醒道:“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太好。”
  “精灵动静很小,半精灵也一样。”
  別问我怎么知道的,我乱讲的,阿斯让在心中吐槽,谁知道精灵动静大不大。
  “晚上我会给你们送来饭菜,”老板再次提醒,“又或者,您自己下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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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己下来拿吧。”阿斯让说。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老板转身下楼。
  依莲尼亚不愿说话,只愿自顾自发呆,她一动不动地靠著角落坐著,活像一个柳栩如生的雕塑。阿斯让觉得自己最好別去打扰她,免得触她霉头。
  他坐在床头,开始思考另一件事。
  酒馆老板的女儿一一那个擅长使用的火焰的年轻魔女,绰號铁锈,真名未知的魔女,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若非精灵们销来消息,说红土镇这边有个红髮魔女在替他们救助同胞,阿斯让也不会带著依莲尼亚跑来刺探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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