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240乘机抵美招待晚宴纪律与管控
十二月二十五日,一个寒意深重的清晨。
凛冽的北风卷过京都外语学院培训宿舍楼前的那一排光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声响。
阳光明紧了紧身上略显单薄的衣,再次踏入了这栋熟悉的建筑。
与一个多月前初来时的陌生与期待不同,此次归来,空气中弥漫的是一种更为凝重的氛围,混合着离愁别绪、对未知远方的忐忑,以及一种即将肩负重任的使命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宿舍楼的走廊里比往常更加喧嚣,五十二名即将远行的学子在此集结,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年龄从二十出头到四十不等,专业背景涵盖物理、化学、工程、计算机乃至社会科学,却拥有着共同的目标和相似的凝重神情。
这是一群被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承载着某种时代的期望。
报到手续在二楼的一间临时办公室外进行,简洁而高效。
工作人员表情严肃,动作麻利地核对身份信息,随后分发统一的深蓝色出行服装,接着是领取最终的行程安排和那个至关重要的牛皮纸文件袋。
文件袋入手,颇有份量。
阳光明走到一旁稍显安静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整齐地装着:墨绿色的护照,照片上的自己眼神青涩而坚定;确认好的联程机票,从bj经停巴黎至纽约;一个薄薄的信封,里面是按规定兑换的少量应急美元现金,面额不大,却感觉异常珍贵;还有一份详尽的《在外注意事项》和《紧急联络方式》,措辞严谨,条理清晰。
阳光明深吸一口气,将文件袋仔细拉好,放入随身的挎包最内层。
在等待的人群中,他与同期培训的几位同学重逢。
没有热烈的寒暄,只是彼此点头致意,用力地握一握手,眼神交流间无需多言,尽是对前路的了然与相互鼓励。
郑国涛依旧瘦削,厚厚的镜片后,目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他走了过来,用力拍了拍阳光明的肩膀,低声道:“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互相照应。”言语简单,却重逾千钧。
阳光明重重点头,回道:“一定。有机会多联系。”
当天没有安排具体活动,主要是整理个人行李和做最后的准备。
组织上反复强调要尽量轻装简行,以节省宝贵的外汇运费,但每个人的行囊依旧被塞得鼓鼓囊囊,里面除了必备的衣物、洗漱用品,更多的是专业书籍、参考资料、厚厚的笔记本,以及来自家乡的微小念想——或许是几颗母亲塞进的果,或是一张心上人的照片。
阳光明的行李箱是出国前统一购置的,深褐色,人造革材质,不算大。
他仔细地将那两套为出国特意定制的、笔挺的深色西装平整铺好,这是门面,代表着国家的形象。
其余空间,则被几本核心的专业笔记、基础教材和一本厚厚的英汉词典占据。
最后,他才将那张小心包裹好的全家福照片,塞进西装内袋,紧贴着胸口。
照片上,父母笑容慈祥,林见月站在他身边,眉眼弯弯。这方寸之间的影像,是他远航途中情感的锚点。
晚上,宿舍楼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没有人高声喧哗,失去了往日培训间隙的争论与谈笑。
大多数学员都在最后一次默默检查行李,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物品,或伏在床头柜前,借着昏黄的灯光,写下离家前的最后一封家书。
笔尖划过信纸的沙沙声,成了夜晚的主旋律。
阳光明也提笔铺纸。他先给父母写了一封长信,详细告知了抵达后的联络方式(由驻外机构转达)、初步的安排,字里行间充满了思念与嘱托,也尽力安抚着家人的担忧,反复强调组织照顾周到,一切安心。
接着,他又给林见月单独写了一封。给她的信,笔触更为细腻,回忆了离别时的不舍,描述了此刻的心情,也畅想了未来,承诺会定期写信,汇报学业进展。
他知道,这两封信将会很快抵达魔都,成为家人和恋人最初的慰藉与牵挂。
写完,封好信封,贴上珍贵的邮票,他走到楼下的邮箱前,郑重地投了进去,仿佛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
十二月二十六日,天色未明,残月尚挂在天边,星辰稀疏。
五十二名留学人员便已集合完毕,在带队老师的指挥下,沉默而有序地将行李装车,然后登上了前往机场的大巴车。
车窗外的京都尚在沉睡,街灯昏黄,光线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朦胧,偶有早起的行人裹着厚厚的衣,缩着脖子匆匆走过,投向车队好奇的一瞥。
车内暖气开得不足,呵气成霜,无人说话,气氛肃穆得如同要去执行一项隐秘的任务。
每个人都清楚,此行一去,便是远离故土,奔赴一个完全陌生、充斥着不同意识形态与生活方式的世界,归期至少在一两年之后。
有人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不舍;有人则闭目养神,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
机场的送行简单而克制,没有鲜,没有喧闹的告别队伍。
相关部门的几位领导前来做了简短的送行讲话,语气庄重,再次强调了纪律、使命与期望——“努力学习,报效祖国”是核心的主题。
领导与众人一一握手道别,手掌温暖有力,传递着无形的嘱托。
没有家属送行的环节,这既是规定,也避免了许多情感上的拉扯,但那份深藏的离愁,却在每个人心头弥漫。
通过严格而略显漫长的安检,踏着冰冷的水泥地,阳光明随着队伍走入那架隶属于民航、机身上喷涂着鲜艳国旗的波音707客机机舱。
当他踏入舱门,放好随身行李,在靠窗的座位坐下时,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被晨曦微光勾勒出轮廓的土地。
农田、屋舍、道路逐渐模糊。
心中虽有万千不舍,对亲人、对故土,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一种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凛然。
飞机在巨大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开始滑行,加速,最终挣脱地心引力,昂首冲向被朝阳染成金红的云端。
强烈的推背感将每个人牢牢按在座椅上,也仿佛将过去的一切飞快地推远。
透过狭小的舷窗,大地上的景物越来越小,河流如带,田畴如格,最终被厚重绵延的云层彻底遮蔽。
祖国,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阳光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绪。
耳中是引擎持续不断的低沉轰鸣,鼻尖萦绕着航空燃油和机舱内饰特有的气味。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内袋里的全家福,汲取着一丝温暖和力量。
漫长的越洋飞行开始了。
机舱内,起初还弥漫着一种压抑着的新奇和兴奋。
不少人透过舷窗,好奇地张望下方仿佛无边的雪白松软的云海,以及远方天际线那绚烂的光晕。
空乘人员穿着统一的制服,表情温和但话语不多,提供着简单的餐食和饮料。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狭窄座椅带来的不适、长时间处于密闭空间的压抑感、以及逐渐袭来的时差疲劳,开始侵蚀每个人的精力。
舱内逐渐安静下来,引擎的轰鸣声变得更加凸显,如同背景噪音般无处不在。
有人开始尝试阅读发放的英文报纸,有人翻阅着专业资料,更多的人选择闭目养神,但紧蹙的眉头显示他们并未真正入睡。
阳光明时而翻阅随身携带的几页关于计算机系统结构的英文论文摘要,时而望着窗外出神,在脑海中反复梳理、模拟着抵达美国后的初步计划。
飞行途中在法国巴黎的戴高乐机场经停加油,并上下旅客。
飞机降落时,透过舷窗可以看到与国内截然不同的异国风情。
机场规模宏大,设施显得现代而冰冷。
远处,依稀可见一些哥特式建筑的尖顶,机场内熙熙攘攘的人群多是金发碧眼,穿着打扮时尚各异,各种语言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
这一切都清晰地提醒着大家,已身处另一个大陆,另一种文明语境。
一部分前往欧洲各国,如英国、德国、法国留学的学员,在此下机。停机坪上,早有中国驻法使馆的相关人员举着醒目的牌子等待迎接。
简单的告别在舷梯下进行,握手,用力地拥抱,互道“珍重”、“学业顺利”。
阳光明与几位去往欧洲的同学一一握手,彼此眼中都闪烁着对未来的期许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目送着他们的身影随着使馆人员消失在机场通道入口,剩余的人,心中都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队伍又小了一些,前方的路,更需要依靠自己了。
短暂的停留后,飞机再次加满燃油,装载上新的旅客,轰鸣着冲上云霄,载着剩余主要前往北美的学员,跨越大西洋,向着那片传说中的新大陆飞去。
这又是一段更为漫长、更难熬的飞行。
窗外大部分时间是单调的蓝色与白色交替,偶尔能看到下方蔚蓝海洋上如同白色碎屑般的船只。
机舱内的空气变得愈发浑浊,睡眠变得支离破碎,对时间的感觉也开始混乱。
提供的西式餐食,如夹着冷肉酪的面包、带着腥味的沙拉,在最初的新奇之后,让许多习惯了热汤热饭的中国胃开始感到不适,但大家也都默默地接受,这是适应过程的第一步。
当广播里再次响起乘务员略显疲惫的声音,用中英文交替告知飞机即将降落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时,原本沉寂的舱内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所有人都条件反射般凑到舷窗边,向下张望。
此时是美国当地时间,十二月二十七日下午,阳光明媚。
下方的景象具有强烈的冲击力。
广袤无垠的都市群铺陈到天际线,密集得令人窒息的摩天大楼如同冰冷的混凝土森林,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纵横交错的高速公路上,无数汽车如同彩色甲虫般缓慢移动。
环绕城市的蓝色水域广阔得像内海,巨大的船只如同玩具点缀其中。
这与他们熟悉的、普遍低矮、色调单一的国内城市景象,形成了巨大的、近乎颠覆性的反差。
一种对现代工业文明巨大能量的直观感受,混合着陌生、惊叹,掠过许多人的心头。
飞机经过几次调整,最终平稳地降落在宽阔得令人咋舌的跑道上,减速时带来强烈的惯性。
舱门打开,一股美国东北部冬季干冷的空气涌入舱内,阳光明随着人流走下舷梯,双脚踏上了美利坚合众国的土地。
机场内部空间宏大得超乎想象,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各种肤色、发色、瞳色的旅客行色匆匆,巨大的英文标识牌和英语广播充斥着视野和耳膜,电子显示屏不断刷新着信息。
这一切都在无声却有力地宣告,他们已经置身于一个与故乡截然不同的高速运转的资本主义世界中心。
在出口处,他们这群穿着统一深蓝色服装、神情拘谨的东方人很快成为焦点,同时大家也看到了迎接他们的人群。
几位穿着笔挺西装、神情干练的国人举着牌子,上面用中文写着“欢迎中国留学人员”。
为首的是一位年约五十、气质沉稳、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他主动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温和而不失威严的笑容,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同志们,一路辛苦了。我是中国驻美联络处教育组的组长,我叫周国平。我代表联络处,欢迎你们来到美国。”
他的声音洪亮清晰,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在这陌生的环境里,这样的乡音让大家感到亲切。
“周组长好!”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应,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参差不齐。
在这异国他乡,听到熟悉的中文,感受到来自组织的关怀,让许多人一路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周国平与每一位学员握手,简单问候“辛苦了”、“路上还顺利吗”,态度亲切。
随后,大家在他的指挥下,领取了同样长途跋涉的行李箱,然后乘坐联络处提前安排好的,车身印有某家当地公司标志的大巴车,离开了喧嚣繁忙、令人目眩神迷的机场,驶向纽约市区。
大巴车行驶在平坦宽阔的高速公路上,窗外的景象如同流动的画卷,不断冲击着学员们的感官。
高耸入云、风格各异的曼哈顿天际线逐渐清晰,仿佛一座现代巴比伦塔。
道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颜色鲜艳,款式新颖,速度飞快。
路边巨大的、闪烁着霓虹灯的广告牌上,是充满诱惑力的商品和明星形象。
行人穿着各异,步伐匆忙,表情丰富……
这一切都充满了强烈的现代感、商业气息和物质膨胀的味道,与国内尚且朴素、计划色彩浓厚、强调集体与纪律的社会风貌形成了极其鲜明、甚至有些刺眼的对比。
车内一片寂静,大多数人都在默默地观察着窗外,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叹,有好奇,有困惑,也有深深的沉思与审视。有人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最初的观感。
阳光明同样专注地注视着窗外,但眼前的繁华是他前世司空见惯的景象,并不觉得新奇,更多的是一种冷静的分析和观察。
大巴车最终没有驶入曼哈顿那片钢筋水泥的森林,而是停在了一家位于偏僻街区、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中餐馆前,餐馆招牌上的中文店名甚至有些褪色。
周国平组长站起身,向大家解释道:“大家远道而来,想必也饿了,先在这里吃顿便饭,也算是给大家接风洗尘。这里的老板是爱国华侨,对我们很支持。条件有限,比不上国内,但味道还算地道,能让大家先适应一下。”
餐馆内部装修简单,甚至有些陈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老板是一位微胖的中年华人,见到这么多祖国来的学子,显得格外热情,用带着浓重粤语口音的普通话招呼着。服务员也都是华人面孔。这熟悉的环境和语言,让刚刚经历了巨大文化冲击的学员们稍稍放松了一些。
饭菜是简单的四菜一汤标准——红烧肉、麻婆豆腐、清炒豆苗、西红柿炒鸡蛋和紫菜蛋汤,米饭管够。
虽然口味经过了改良,以适应当地食材和潜在顾客,算不上十分正宗,但在异国他乡的第一顿,能吃到熟悉的中餐,喝到热汤,已然让不少人感到了极大的慰藉,仿佛肠胃都温暖了过来。
席间,周组长与大家随意交谈,询问旅途情况,是否晕机,行李是否都拿到,气氛稍显轻松。但他并不多谈其他,话题控制在安全问题和表示关心的范围内。
饭后,众人被带到附近一家看起来价格相对实惠的汽车旅馆入住。
旅馆设施简单,但干净,有独立的卫生间和两张床。
这对于第一次出国的学员们来说,已经是超出预期的条件。舟车劳顿超过二十小时,许多人已是疲惫不堪,时差开始猛烈袭来,头脑昏沉。
然而,周组长在分发完房卡后,通知所有人:晚上七点整,无论多累,必须到旅馆底层的小会议室集合,有重要会议,不得迟到缺席。
晚上七点,小会议室里座无虚席。
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旧地毯和消毒水的气味。
学员们强打精神,脸上带着倦容,但眼神都聚焦在主位的周国平组长身上。
他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面前放着一份文件,旁边还坐着几位联络处教育组的工作人员,同样表情严肃。
“同志们,首先再次欢迎大家来到美国。”
周组长的开场白依旧简洁,没有任何寒暄,“从今天起,你们将在美国开始为期数年不等的学习和生活。
我受国内委托,负责大家在美期间的管理和联络工作。
今晚这个会,就是要明确大家出国后的纪律和要求。”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异常清晰,每个字都敲在人们的心上。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甚至连咳嗽声都被刻意压抑着。所有人都凝神静听,知道接下来的内容将决定他们未来几年在美生活的基调。
周组长拿起面前的文件,语气沉稳而清晰,不容置疑:“你们出国后的生活核心,可以概括为‘学习与管控’。
确保完成学业,汲取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知识,是你们的首要任务,是国家费宝贵外汇送你们出来的根本目的。
同时,必须维持高度的组织性和纪律性。
国家希望你们学成归国,贡献力量。这根放风筝的线,必须牢牢攥在国家手里,确保你们不会迷失方向,更不会断线飘走。”
他逐条阐述管理制度,语气随着内容的严肃性而愈发凝重:
“第一,定期汇报制度。
这是最重要的纪律之一,是组织了解你们、管理你们的主要途径。”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初期,要求每月向我们联络处教育组,提交一份书面思想汇报。
内容必须详细说明自己的思想动态、学习进展、生活适应情况、遇到的困难,以及对当地社会的观察和思考,尤其是对其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分析和判断。
学业稳定后,经我们评估,可改为每季度一次。
同时,学术上的重要进展、发表论文、参与项目等情况,也需定期向国内的派出单位汇报,让家里知道你们的学业成果。
第二,组织生活。
在留学生和学者相对集中的城市或区域,我们会视情况建立党支部或党小组。
所有党员必须按时参加组织生活,这是党员的义务。
组织生活内容包括学习国内传来的文件精神、中央最新指示,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汇报思想,保持思想上的统一和纯洁性,时刻与党中央保持一致。
非党员同志,也要积极向组织靠拢,参加组织安排的学习活动,接受组织的教育和指导。
第三,联络处管理。
驻美联络处教育组,是你们在国外的直接管理机构和依靠。
我们负责按标准发放每月的生活费……”
说到这里,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国家外汇非常紧张,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
因此,生活费标准非常拮据,仅能保障最基本的生活开销,如房租、食物、交通和必要的学习用品。
希望大家发扬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精神,精打细算,学会过日子。
我们同时也负责处理突发事件、提供必要的证明文件,还会组织必要的集体活动,如国庆、春节聚会等,并进行日常的监督和联络。
大家有任何重大情况,必须第一时间向教育组报告。”
说到这里,周组长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几乎是一字一顿:
“第四,严格的行为禁令。
以下几点,是红线,是高压线,必须严格遵守,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一旦触犯,后果极其严重,不仅关乎个人前途,更关乎国家声誉!
其一,严禁打工!
你们的身份是学生,签证明确禁止在外从事任何有报酬的工作。无论是校内兼职、餐馆洗碗、还是任何形式的零工,一律不允许!
一旦被发现,不仅个人会被美方遣返,留下不良记录,更会严重影响国家声誉和后续的留学派遣计划!这笔政治账,希望你们算清楚!
其二,严禁私自变更身份或学习计划!不得擅自转学、转换专业、延长学习期限,或者申请移民、寻求政治庇护。
任何涉及学业和身份的变动,无论大小,必须提前向教育组提交书面申请,详细说明理由,获得国内派出单位和教育组两级批准后方可进行。
这是原则问题!
其三,严格控制行动范围。
原则上不允许离开所在城市或州进行长途旅行、旅游。
如确有需要,比如参加学术会议、访问其他学校、或进行与学业相关的实地考察,必须提前至少两周向教育组提交书面报告,详细说明事由、具体行程、住宿安排和资金来源,经批准后方可成行。
未经批准擅自离校、离城,视同违纪!
其四,保持高度的政治敏感度和警惕性。
在与外界,特别是与台岛人员、其他背景复杂的组织或个人接触时,要保持警惕。
不参与当地任何形式的政治活动、游行、示威,不发表任何有损国家利益和形象的言论,不泄露任何国家秘密和工作秘密。
要时刻记住,你们在这里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祖国!”
周组长的声音在安静而略显压抑的会议室里回荡,每一条禁令都像一道清晰无比、不可逾越的红线,划定了他们在美期间看似广阔实则有限的行为边界,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围墙。
随着周组长说出的一条条禁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同志们。”
周组长的语气稍稍缓和,但分量依旧沉重,“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复杂,充满了各种诱惑和挑战,包括物质上的、思想上的。
希望你们时刻牢记自己肩负的使命,牢记国家和人民的期望。
要经得起考验,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初心。要像荷一样出淤泥而不染。
学业有成之日,便是报效祖国之时!祖国和人民,等待着你们学成归来!”
小会议室中掌声雷动。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
散会后,没有人立即交谈,大家默默地起身,收拾好自己的笔记本,神情各异地走出会议室。
每个人的心情都颇为沉重。
这套严格、细致到近乎严苛的管理体系,像一张无形却无比坚韧的大网,将他们与远方的祖国紧密相连,提供了某种程度的保护和归属感,同时也极大地限制了他们在这片“自由土地”上的个人自由度。
大家初到异国他乡的兴奋感,被现实的责任与约束冲淡了许多。
但大多数人对此表示理解,甚至认为理所当然。
毕竟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国际环境复杂,意识形态对立尖锐,国家费巨大代价派遣学子,采取这样的措施以确保人才回流、思想稳定和行动安全,被认为是必要且可以接受的。
个人服从集体,局部服从全局,这是他们从小就接受的价值观。
阳光明默默回到房间,同屋的是一位姓王的访问学者。
两人简单交流了几句对会议内容的感受,都表示会严格遵守规定。
阳光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在国内的培训中已有耳闻。
他清醒地认识到,这套制度既是约束,防止个人迷失或脱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保护,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初期。
而他,需要在严格遵守这些基本纪律红线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找到实施自己更深层次计划的空间。
这需要智慧,更需要绝对的谨慎。
第二天,十二月二十八号,简单的西式早餐后,众人便在联络处外交人员的具体安排下,根据各自的目的地,分赴美国各地不同的大学和科研机构。
告别再次上演,这次规模小了些,但离愁依旧。
前往加州斯坦福大学的学员,连同阳光明在内,只有三人。
除了阳光明是攻读计算机科学硕士学位的最年轻研究生,另外两位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访问学者。
王学者约莫四十岁,身材不高,略显清瘦,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研究方向是集成电路设计,言谈谨慎。
李学者三十五六岁,体型微胖,面容和善,专注于数据库理论,性格似乎稍开朗些。
他们二人计划在斯坦福进行为期一到两年的访问研究,与阳光明长达三年的硕士学习不同。
在这批出国留学的学员当中,像二人这样的访问学者是大多数,一两年之后就要回国。如同阳光明这样,攻读学位的留学生,反而是极少数。
三人由一位联络处的工作人员陪同,搭乘航班,从纽约肯尼迪机场飞往加利福尼亚州的旧金山。
又是一次数小时的飞行,但这次是在美国境内,窗外的景色从东海岸的城镇森林逐渐变为中西部广袤平坦的农田,再到西部蜿蜒的褐色山脉,地理书的描述变成了直观的景象。
当飞机最终降落在旧金山国际机场,踏上加州温暖湿润、阳光灿烂的土地时,阳光明的心情有点兴奋。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太平洋海风的空气,目光投向机场外那片未知的,但必将留下他奋斗足迹的土地。
“斯坦福,我来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