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欲沐天顏
寒风凛冽,夜色如墨。
董卓使者一行人,来到了刘辩临时所在的官邸院外。
按照事先约定,此次覲见仅限於大鸿臚韩融及其侍从。
然而,校尉王瑰却依旧以护卫之名,紧隨韩融身侧,直至行至官邸院门之外。
“站住!”守门的侍卫面无表情,伸手拦住了王瑰的去路,声音冷硬,“高將军有令!事关天子安危,閒杂人等不得入內!唯大鸿臚及其隨行侍从可入!其余人等,请在院外等候!”
官居驍骑校尉的王瑰被一名普通侍卫拦下,脸上却並未浮现丝毫慍怒之色。
反倒堆起和善的笑容,语气关切:“这位小兄弟尽职尽责,甚好!甚好!只是……此乃天子驻所,仅护卫院外,若院內突发变故,天子安危岂不危殆?这……”
侍卫神色不变,语气篤定:“院內自有高览將军一人亲自护卫足以!高將军神勇无双,万夫莫敌!况且,如今怀县內外,有我联军重兵环绕,戒备森严!何方宵小敢在此地作祟?!校尉大人多虑了!”
王瑰闻言,脸上瞬间绽开一抹笑意,连连点头:“哦!原来如此!小兄弟所言极是!倒是我多虑了!有高將军这等驍將在陛下身侧护卫,自然是万无一失!万无一失啊!”
王瑰一边说著,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韩融身侧那位一直沉默寡言普通文士打扮的侍从。
眼神交匯的剎那,一丝难以察觉的暗示一闪而逝。
“好了!莫要在此囉嗦耽搁!”侍卫开始有些不耐。
然后对著韩融说道:“大鸿臚,时辰不早了,莫要耽误陛下安歇!速速进去吧!”
韩融点点头,带著那名文士模样的侍从,在侍卫的注视下,迈步走进了寂静的官邸院落。
院內空旷无人,唯有厅堂之內透出烛光。
二人行至屋外,出声稟报。
片刻后,得到刘辩应允,韩融这才整理衣冠,带著那名文士侍从,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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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內,刘辩端坐主位,高览则按剑侍立其侧。
韩融上前几步,对著刘辩躬身行礼,声音恭敬:“陛下!臣韩融,深夜叨扰,还望陛下恕罪!”
刘辩神色平静,抬手虚扶:“韩卿不必多礼。深夜至此,想必有要事?不知韩卿所为何来?”
韩融直起身,目光落在刘辩脸上。
方才在袁绍宴席上距离较远,看得不甚真切。
此刻近距离观察,眼前刘辩的面容、气度,与他记忆中那位深宫中的少年渐渐重合。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除了再见故主的激动,又有对时局巨变的悲凉。
韩融长长嘆息一声,声音哽咽:“陛下……当初永安宫之事……臣本以为……本以为……!未曾想……苍天有眼!竟能在此地……再见陛下!老臣……老臣思绪万千,百感交集啊!”
韩融说到此处,眼眶微红,真情流露。
面对这位可能心怀汉室但身居洛阳的老臣,刘辩依旧秉持著“言多必失”的原则。
仅仅跟著沉重地嘆息了一声,微微摇头,並未接话,只是示意韩融继续。
韩融见刘辩似乎不愿提及旧事,心中瞭然,也怕触动天子伤心处,便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而进入正题。
他再次躬身,语气变得郑重:“陛下,臣此番冒昧前来,实乃受朝中一眾忠臣以及......陛下皇弟所託,特来向陛下问安。”
韩融斟酌半天,应是觉得对於洛阳天子,不论是陈留王还是天子都不合適,此情此景,便用了皇弟称呼。
刘辩闻言,脸上露出理解与无奈,再次嘆息:“韩卿不必多虑,朕心中明白。洛阳城中,董卓奸佞当道,朝中大臣也好,皇弟也罢,许多事……皆是身不由己,受制於人。朕……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刘辩话语中带著深深的疲惫与无力,將一个落难天子的无奈表现得恰到好处。
听闻刘辩此言,韩融心中大石总算稍稍落地,但同时,心中多了一丝愧疚。
韩融深吸一口气,平復心绪,隨后这才想起此行目的,开口道:“陛下,臣此番並非愿当董卓说客,实乃听闻陛下在此,心系陛下安危,且临行之前,宫中內侍特意嘱託於臣……”
韩融顿了顿,小心翼翼道,“言道……陛下皇弟,如今在洛阳宫中,举目无亲,听闻陛下安然之后,日夜思念!因此……恳请陛下开恩,允臣此番回去时,能捎带一副陛下的画像,以解洛阳日夜思兄之苦!”
画像?!
刘辩闻言一怔。
他当然知道什么“兄弟情深”、“日夜思念”都是放屁,无非是董卓想验证自己这身份真假。
但刘辩万万没想到,董卓的疑心病竟然重到如此地步?!
派韩融这几个人来看看还不够,竟然还要带一张画像回去?!?
不过转而一想,刘辩便想通了。
董卓多疑,尤其是在听闻少帝或者的消息以后,怕是更甚。
虽说这次使者里头好几位都是见过少帝模样的,但单纯光凭他们口口相传,並非十足可信,可若是差一个从未见过少帝之人画下少帝模样的话......那大概就不会有假了。
这般心思縝密,滴水不漏,恐怕依旧是那李儒的手笔。
一旁的韩融见刘辩沉默不语,以为天子有所顾虑,连忙看向身侧侍从,言道:“陛下勿忧!这位是臣府中一位幕僚,姓张,虽名声不显,但於作画一道颇有造诣,尤擅画作肖像。若陛下应允,不妨……便由他执笔,为陛下绘作一幅天顏?”
刘辩的目光,缓缓移向韩融身侧那位被称为“张先生”的文士。
此人面容清癯,衣著朴素,气质內敛,乍一看確似个老实本分之人。
刘辩的目光在在其脸上停留片刻,隨即缓缓扫过韩融带著愧疚之色的面容,最后落回自己面前的地面,作思考状。
片刻之后,才终於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理解与无奈交织的复杂神情,对著韩融轻轻頷首:
“也罢……既然如此,朕又岂能忍心拒绝?便依韩卿所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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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某个不起眼角落內,一侍从著黑衣隱匿。
从韩融二人进园开始,便注意著院中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