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电话怎么会打不通?
电话亭前排著长长的队伍,都是趁著午休这点宝贵时间想给家里报个平安或解决点急事的战士。
陈清风低著头,儘量把自己缩在角落里,恨不得把帽檐压到遮住整张脸。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以及那压低了声音、却像针一样扎过来的议论:
“哎,快看快看,那不是三团的陈清风吗?姜连长的那个前夫?” 一个声音带著毫不掩饰的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嘖,可不就是他嘛,瞅那蔫头耷脑的样儿,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另一个声音立刻跟上,语气里充满了鄙夷的確认。
“听说姜连长以前对他掏心掏肺的好,结果他倒好,结婚三年,带了別的女人来隨军,现在离婚了,啥也不是,活该!” 惋惜的口吻下,是赤裸裸的幸灾乐祸。
“嘘,小点声,让人听见可……” 有人假意提醒,声音却一点没小,“不过说真的,姜连长现在可真是牛,设计新枪,破格提连长!听说军区首长都点名表扬了,再看看他,这对比可太惨烈了。”
“何止惨烈,简直是云泥之別,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话搁这儿太应景了!”
“要我摊上这事,肠子都得悔青了,八百里地都不止!铁定整宿整宿睡不著觉,恨不得抽自己俩大嘴巴子!”
那些细碎的、带著惋惜、嘲讽甚至幸灾乐祸的蛐蛐声,清晰地钻进陈清风的耳朵。
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当眾抽了无数个耳光。
姜云熙的名字越是响亮,成就越是耀眼,他作为“前夫”的身份就越是尷尬和难堪,每一次被提及,都像是在他血淋淋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他恨不得此刻脸上戴的不是军帽,而是一个厚厚的口罩,能把所有窥探和议论都隔绝在外。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过去。
终於轮到他了。
陈清风几乎是抢著钻进那小小的、带著汗味和塑料味的绿色电话亭里,投下硬幣的手指因为急切和莫名的紧张而有些发抖。
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烂熟於心的、老家的座机號码。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一声,两声,三声……一直响了十几声,直到自动掛断,无人接听。
陈清风皱紧了眉头。
大半年了,除了那次姜云熙刚来部队时他打过一次,也是没人接,后来就再没打过,奇怪的是,家里也一直没给他打过电话。
当时他还鬆了口气,以为是父母体谅他在部队辛苦,不想打扰。
可这次,怎么又是没人接?
一股隱隱的不安爬上心头,他重新投幣,再次拨號,手指用力地按著数字键,依旧是漫长的忙音,然后是无情的自动断线。
无人接听。
“搞什么啊!”陈清风烦躁地低咒一声,不死心地又拨了一遍,结果依旧。
“喂,兄弟,你搁里面孵蛋呢?打完了没啊?后面还等著呢,快点行不行?就你有爸妈啊?” 电话亭外,一个等得不耐烦的战士用力拍打著厚重的塑料门板,发出“砰砰”的闷响,语气不善地催促道。
那拍门声像鼓槌敲在陈清风紧绷的神经上。
“催什么催,马上!” 陈清风猛地扭头,隔著模糊的玻璃,衝著外面那张不耐烦的脸没好气地吼了回去,声音因为压抑的怒火和焦虑而显得格外尖锐。
他用力掛上听筒,猛地推开那扇沉重的门,力道之大,差点撞到外面的人。
他退到一旁,心里安慰自己:也许是父母下地干活去了,没听到电话响?
或者外出了?
再等等,等这批人打完,他再试。
他焦躁地在电话亭附近踱步,看著別人打完电话出来时或满足或轻鬆的表情,心里的不安感却越来越重。时间一点点流逝,午休即將结束。
终於,又轮到他了。陈清风几乎是扑进去的,再次拨通了那个號码。他屏住呼吸,听著那单调重复的“嘟……嘟……”声,心臟也跟著一下下沉重地跳动。
十声…十五声…二十声……
“嘟——嘟——咔噠。” 忙音再次响起,电话自动掛断。
还是没人接!
陈清风的脸色变得煞白。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这都打了四五遍了,间隔也足够长,家里怎么会一直没人?父母年纪大了,很少一起出门,总该有个人在家吧?
就算真出去了,这个点也该回来了啊。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难道……家里出事了?电话坏了?还是……他不敢深想下去。
陈清风失魂落魄地掛上电话,推开沉重的门,像一具被抽空了力气的木偶,低著头,脚步沉重地离开了电话亭。
午休结束的號声尖锐地响起,他仿佛没听见,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那单调重复的忙音和冰冷的不安。
回到三团宿舍,同寢的战友们都已经整理好准备去集合了。
看到陈清风脸色灰败、魂不守舍地进来,有人隨口问了一句:“清风,咋了?电话打通了没?家里没事吧?”
“……”陈清风像没听见,径直走到自己床边坐下,眼神空洞地盯著地面,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打通?根本没人接!
这太反常了!
柳雪琴……送她回老家这条路,眼看就要被堵死了,这该死的电话!偏偏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掉链子!
要是联繫不上父母,柳雪琴怎么安置?总不能一直让她待在外面吧?那迟早是个定时炸弹!宋团长今天的话还在耳边迴响,他现在的处境已经够糟糕了,不能再让柳雪琴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烦躁和恐慌像毒藤一样缠绕著他的心臟。他猛地一拳砸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嚇得旁边准备出门的战友一跳。
“清风?你没事吧?”
陈清风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打不通……怎么会打不通……” 他像是在问別人,又像是在问自己,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无法解决的困境之中。
送走柳雪琴这个“拖油瓶”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就遭遇了意想不到的阻碍,將他本就混乱不堪的生活,拖向了更深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