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228
柳雪琴在村里的住宿条件十分恶劣。
一个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一个硬邦邦、散发著陈年霉味的草褥子,上面铺了一层洗的发灰发硬的粗布床单。
这都算了,她的房间边上就是茅房,整天都瀰漫著一股难以言喻臊臭味,那这气味无孔不入,直衝脑门,熏得她整天都晕头转向的。
要不是实在没处去,她早就走了,在那里臭归臭,至少还能遮风挡雨。
所以,一收到两人大婚的消息,她就赶了过来!
柳雪琴的心就像被滚油煎著。
那震天的锣鼓声、喧闹的欢笑声,隔著几里地都仿佛能钻进她的耳朵里。
她仿佛能看到姜云熙穿著刺目的大红礼服,在眾人簇拥下笑得一脸得意,享受著所有本该属於她柳雪琴的荣光!周衡年纪轻轻就是团长,家世又好……凭什么姜云熙就能攀上这样的高枝?凭什么她柳雪琴就得在这又脏又臭的破屋里冻得瑟瑟发抖?明明她才应该是那个幸福者,陈清风当初说过,要在部队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她今天来,就是想来破坏这场该死的婚礼!
柳雪琴想到这里,又恢復了些许勇气,抬头看向三个巡逻的战士。
“又是你?”一个年长些的战士认出了她,语气里满是鄙夷和不耐烦,“柳雪琴同志,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不是军嫂,又被卫生院开除了!没有通行证,严禁进入家属院!怎么还厚著脸皮往这里跑?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別在这儿添乱!”
那“厚著脸皮”四个字,像巴掌一样狠狠扇在柳雪琴脸上。她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著,想辩解,想撒泼,但在那冰冷的枪口和更冰冷的眼神注视下,一股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身体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陈清风。
陈清风早就看见她了,居然没有叫她。
柳雪琴想骂人,她变成这样,不就是因为他?他居然这么对她。
但这段时间的艰苦岁月让她成长了不少,她努力压抑住心里的怒火,扯出一个难堪的笑。
“清风!”柳雪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著哭腔,弱弱地喊了一声,和前段时间的咄咄逼人截然不同。
这一声喊,让陈清风想躲也躲不掉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和厌恶,硬著头皮走了过去。他先是对那两个战士摆摆手,声音低沉而疲惫:“你们继续执勤,这里……我来处理。”
两个战士对视一眼,带著几分同情和无奈,敬了个礼,稍稍退开几步,但目光依然警惕地盯著这边。
陈清风一把拽住柳雪琴的胳膊,力道不小,几乎是把她拖到了大门旁边一个避风的、相对隱蔽的墙角。这里离门口有段距离,里面的喧闹声小了些。
“柳雪琴!你是不是疯了?!”陈清风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质问,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怒火和厌烦,“你脑子到底在想什么?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你跑回来干什么?还嫌不够丟人吗?还嫌闹得不够难看吗?!”
他连珠炮似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扎在柳雪琴心上。丟人?难看?在他眼里,她只剩下这些了吗?
“我……”柳雪琴被他吼得瑟缩了一下,但隨即涌上的是更大的委屈和不甘。
她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带著哭腔控诉:“我在村里住不下去了!那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床又硬又冷,跟猪圈一样!茅坑臭气熏天,苍蝇蛆虫到处都是!晚上睡觉旁边就是猪在哼哼!陈清风,我说过要让我过上好日子的!你现在对我不闻不问,你良心不会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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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著,伸出手想去抓陈清风的胳膊,却被他像避瘟神一样猛地甩开。
这样的话柳雪琴说的多了,陈清风也没什么感觉了,以前还会內疚,现在只有烦躁。
“够了!你先回村里等著好不好?”陈清风厉声打断她,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雪琴,別闹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已经只是个最普通的士兵了,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是不是想让我也被赶出军营?”
柳雪琴被他眼中的狠厉嚇住了。她看著陈清风那张写满厌弃和决绝的脸,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不行,不能被抓走!她不能失去最后的自由!
“我……我就是受不了……”她声音软了下来,带著哭腔,试图唤起陈清风最后一丝怜悯,“那村子太苦了……我睡不好,吃不好……清风,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帮帮我……让我回去吧……我保证不闹了……”
他沉默了几秒,眼神冰冷地扫过柳雪琴冻得通红、生了冻疮的手和憔悴不堪的脸。一个念头在他心底迅速成形。
“回军区那是不可能的。”陈清风的声音毫无温度,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组织纪律不是儿戏。”
柳雪琴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绝望涌了上来。
“不过……”陈清风话锋一转,语气带著一种刻意为之的、施捨般的“温和”,“你既然在村子里住不惯,与其在这里……丟人现眼,不如回凤阳镇去。”
“凤阳镇?”柳雪琴一愣,他让她回老家?
“对。”陈清风看著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温情,“回我爸妈那儿去。你毕竟是他们的儿媳妇。家里总比这村子强,至少乾净暖和,有正经床睡。我爸妈不会看著你流落街头,冻死饿死。”
“你……让我回乡下?”柳雪琴的声音颤抖起来,带著难以置信的屈辱。凤阳镇那个闭塞的小地方?回去面对陈清风父母那两张写满失望和不满的老脸?她好不容易才走出大山,现在又回去?
“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陈清风不为所动,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部署一项任务,“你待在那里,安分守己,等我……”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等我这边……工作稳定了,有机会调回去或者升上去了,条件允许了,再接你回来。”
“接我回来?”柳雪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浑浊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真的?你……你还会接我回来?”
“嗯。”陈清风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神却飘向了家属院深处那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礼堂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