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牛刀小试
前一世,自从张水林当家后,一直抠抠搜搜的。
今天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张启民也不客气,接过二十元钱,想到爷爷奶奶平时生活过得节俭,一分钱都是掰成两半来用的,就转身把其中一张五元塞到了爷爷张时福手里。
张时福好像被火烫了一下,立刻把自己的手拿开,死活不要。
张启民又拿了一张五元,朝奶奶手里塞去。
奶奶哪里肯接!
张水林见状,站起身来挡住了张启民的动作,从那一沓钱里直接取出两张票子,各给了张启民的爷爷奶奶每人五元。
给过钱,张水林才慢慢说道:
“家里这些钱本来是留著的,启民不是不读书了吗,打算托人找工作的时候……”
张水林的脸上,没有了往日拘谨的神情,他不断眨巴著眼睛,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两位老人各自手里握著钱,也唏嘘不已。
过去的日子太难了!家人的压力太大了!
过去,一家人的主要心思都放在张启民身上,体力都在家里的茶园里。
而启民能在城里找到工作,就是家里最大的希望。
虽说高考落榜,但能立刻找到工作,而且是在城里,以后这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奶奶终是没有忍住,擦了一把眼泪,喊张启民的妈:
“凤英,走,我们逮鸡去,今晚家里杀鸡!”
“好!”
母亲跟著奶奶出了屋。
张水林看两个妇人都走了,屋里就剩下三个男人,就从口袋里掏出了香菸。
1987年的瀧泉,一般人抽的都是二毛一分钱一包的“雄狮”,档次高一点的也就二毛八分钱一包的“新安江”,还都得凭票购买。
张水林和陈时福平时抽的都是“雄狮”,只有等到过年才买上几包三毛钱的“西湖”。
而七毛八一包的“牡丹”,是当时钱江省最高档、最时髦的香菸,张水林从未捨得买。
能抽得起名牌香菸的,多半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是场面上混得开的老板,要么是手里有点权的干部。
香菸的牌子不单单是菸草的味道,更是一个男人的脸面。
前一世,张启民难得买高档烟。偶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华子,旁人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手里捏著不知名的杂牌烟,在酒桌饭局上,连递烟的姿势都得矮人三分。
张水林从“雄狮”壳子里抽出一根递给了张时福,想了想又抽出两根,一根递向了张启民。
张启民想都没想,伸手就接。
他拿起桌子上的火柴,划燃后给张时福点上烟,趁火柴还没灭,就移到张水林前面,张水林赶忙把烟叼在嘴上,凑近了火苗。
然后,张启民又划了一根火柴,熟练地给自己点上了烟。
张水林用惊异的表情看著张启民的举动。
张启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隨著一口烟吸入嘴里,一股久违的感觉隨即包裹住了全身。
因为吸得太猛,张启民一阵猛咳,脸都咳红了,口水和烟同时喷了出来。
张水林和张时福二人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
张启民拿起桌上张水林还剩大半包的“雄狮”,揣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爸,这烟就给我了。”
张水林难以置信地看著张启民的举动,伸手去抢,却是迟了一步。
张时福看著眼前发生的一幕,乐得咧开掉门牙的嘴:
“哦么,民儿,你小子,好!”
张水林吐出一口烟,郑重地对张启民说道:
“启民,你在外面跑,自己小心点。”
“没事儿,我都已经十八了。”
三人都抽著烟,祖孙三代都心情大好。
高考落榜的阴霾终於散去了!
今晚,家里杀了只大母鸡。
难得改善伙食,家里的鸡都是散养的,白天都在山上觅食,到了晚上才回窝。
晚饭后,张启民回到自己的小屋。
乡下人睡得早,才8点不到,家人就都进入了梦乡。
静下来后,张启民脑子里回想到白天胡永军说的“约稿”二字。
“约稿”可不是隨便约的,得是名家才能配得上这两个字。
就冲“约稿”两字,再怎么也得写出一篇像样的小说来。
他决定今晚就开始动笔,开始创作重生人生中的第一篇小说。
房梁下,一个十五瓦的电灯泡散发著黄色的光。
灯光下,张启民铺开学校用剩的作文纸,400字一页的稿纸,墨绿色的格子。
前一世,因为喜欢读小说的缘故,张启民对八十年代以后的文学印象很深。
以当下的1987年7月为时间节点,之前火了一阵的“寻根派文学”正在走向式微,新的小说流派正在崛起,其中,最突出的是先锋小说和新写实小说。
后来大名鼎鼎的陌言、於华、苏瞳、马源等人已经在杂誌上开始发表自己的早期成名作,是为“先锋文学”。
而迟莉、柳恆、柳震云为代表的作家则代表了“新写实小说”,也开始崭露头角。
但后来的发展,似乎“先锋文学”比“新写实小说”的风头更健!
既然略胜一筹,那么自己的第一部小说就应该是先锋小说!
前世的经验告诉他,站对队伍是多么重要!
想到此,他立刻拿起了笔,先写下了小说的题目:
“河边的错误”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於华的这部小说《河边的错误》是发表在1988年第1期的《钟山》杂誌上的,现在距离1988年1月还有六个月的时间。
按照编辑部发稿的流程,最迟应该会在1987年12月初审稿通过,这么照此推测,於华投稿的时间不会迟於1987年11月。
而现在才7月底,不会有任何问题!
必须立刻抢抓机遇!就是早一秒钟写出来,也是好的,我才是原创!
主意已定,张启民便开始写了起来:
一个江南小镇上,河边接二连三发生杀人惨案,被害者一是孤寡老人么四婆婆,二是一个男人,三是发现么四婆婆人头的那个男孩。
工程师许亮第一次无意、第二次为避嫌疑到河边散步,偏偏两次都是他首先看到被害者人头,於是,他成了两起谋杀案的重要嫌疑人。精神崩溃的许亮在迷幻中又看到河边一个被害者人头,偏偏现实鬼使神差地证实了他的幻觉,他脆弱的心理承受不了这种宿命般的戏弄,糊里糊涂地自杀了。
自以为是的办案人员、顛三倒四的证人,松松垮垮的案件指向了一个早已明確的事实:河边的杀人者原来是疯子,他的杀人毫无动机。
刑警队长马哲恼怒至极,亲手枪杀了疯子。法不治疯子,要使马哲不负法律责任以至逃避惩罚,唯一的办法就是证明马哲也是精神病患者。
马哲极不情愿充当精神病患者,不理睬公安局局长和自己的妻子的良苦用心,当他有意戏弄医生时,却天衣无缝地与这场闹剧的导演达成了共谋……
漂亮的结尾反转!
堪比美国的那个著名作家欧?亨利。
后半夜三四点钟,张启民为《河边的错误》画上了最后一个句號。
粗粗地数了数,竟用去了两刀多稿子,遂给每页都標上了页码。
总共,70多页。
瞅瞅桌上,大半包“雄狮”竟一根也没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