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什么是信仰
神庙的恶臭持续了整整三天。
往日车水马龙的神圣领域,如今门可罗雀。
尊贵的婆罗门们掩鼻绕行,连最虔诚的信徒也暂时对这“圣地”敬而远之。
空气中瀰漫的不仅仅是腐败的气味,更是一种信仰基石被撬动的恐慌。
高阶祭司们面色惨白,手忙脚乱地將经文、法器等珍贵的物品搬出瀰漫著异味的大殿。
大祭司戴夫达斯独自佇立在神庙最高的露台,浑浊的目光死死锁住下游那片刺眼的淡蓝水域。
沟壑纵横的脸上交织著屈辱、愤怒。
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三天了!
无论他如何斋戒祈祷,那污秽的洪流依旧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刻,精准地灌入甘伽庙最神圣的角落。
游弋在刘博墉水域边缘的虎斑鸭嘴鲶,额头的【二级灵兽】標籤愉悦地闪烁著,传递著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收敛点,肥鲶鱼,活儿还没干完呢。”
刘博墉的意念带著一丝戏謔扫过它的意识。
只要戴夫达斯胆敢在神庙露头,这支由埃及塘鯴(推粪工)、巴沙鱼(清道夫)、泥鰍(管道工)以及眾多被临时“徵召”的杂鱼组成的“海军陆战队”,便会在他意志的驱动下,发起新一轮的攻势。
不过,看著那老傢伙狼狈的样子,確实……挺解气。
河岸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淡蓝水域如同镶嵌在污浊恆河中的一块瑰丽宝石,吸引著络绎不绝的信徒。
热带骄阳炙烤著大地,气温直逼四十余度。
为了防止虔诚的信徒中暑,刘博墉在沿岸部署了数十队射水鱼。
这些灵巧的生物如同微型高压水枪,精准地將清凉的水柱喷射向人群,引来阵阵舒爽的惊嘆。
现场气氛热烈得如同节日,信徒们不顾酷热,对著那片神奇的水域唱起了即兴编撰的讚歌,歌声在河面上飘荡。
这奇异而鲜明的对比,自然也落入了其他神庙祭司的眼中。
站在圣城广场中央的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目光复杂地望向甘伽庙的方向:
“恆河冲了甘伽庙?”
“河神不是他们的河神么?”
这让不了解內情的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甘伽神庙偏殿內,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十一位高阶祭司围成一圈,空气中残留的淡淡异味不断刺激著他们敏感的神经。
连续数日的神罚——污秽倒灌、泥鰍钻营、鲶鱼巡弋……这些超乎想像的手段,彻底击碎了他们长久以来的认知壁垒。
“这……这难道还不是河神的怒火吗?”
一位年长祭司声音发颤,眼中布满血丝,显然夜不能寐。
“戴夫达斯大人究竟做了什么,竟招致如此神罚?”
“我们供奉的是甘伽女神……可河里那位……”另一位祭司眉头紧锁,信仰的根基在动摇。
“或许,大祭司的坚持,只是为了维护甘伽女神庙的……权威?”一个声音迟疑地提出,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功利色彩。
“够了!”最年轻的祭司,也是之前替戴夫达斯打探消息的那位,猛地抬头,眼神里燃烧著一种混合了恐惧与野心的光芒。
“平息神怒才是当务之急!为了神庙的存续,为了我们自身!褻瀆者……必须付出代价!”
“献祭”二字虽未出口,却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
短暂的沉默后,一种残酷的共识在无声中达成。
门缝的阴影里,戴夫达斯如遭雷击,身形剧烈一晃,布满皱纹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难以置信的灰败。
指甲深深抠入门框,带下木屑,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曾几何时,他在这里审判过无数“褻瀆者“,现如今竟被自己手底下的祭司给审判了。
行动迅疾如风。
祭司们显然深諳先发制人之道。
门被猛地推开,戴夫达斯甚至来不及转身呵斥,几条强健的手臂便將他死死按住。
那位年轻祭司冲在最前,眼中闪烁著近乎狂热的狠厉,绳索勒进皮肉也浑然不觉,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净化仪式。
戴夫达斯的怒骂被粗暴地堵回喉咙,只剩下屈辱的呜咽。
他环视四周,那些曾经恭敬的面孔,此刻只剩下冷漠、恐惧,或是……一丝隱秘的快意。
就这样,昔日高高在上的大祭司,如同待宰的牲畜般,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一根粗重的木棍上,四肢悬空。
祭司们抬起木棍,无视戴夫达斯怨毒的目光,以一种近乎游行的姿態,走下神庙台阶,穿过稀稀拉拉、指指点点的围观人群,朝著那片散发著纯净蓝光的水域走去。
“受人敬仰的河神大人!褻瀆者戴夫达斯,被我们给捆绑来了!”
十一位祭司在淡蓝水域前齐刷刷跪倒,额头紧贴滚烫的地面,姿態卑微到了尘埃里,唯恐遗漏一丝恭敬,再招来河神大人的不满。
围观的信徒爆发出巨大的惊呼。
小祭司绑了大祭司来献祭河神!
这戏剧性的一幕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在印度这片神灵多如繁星的土地,灵验与否才是真正的试金石。
谁能回应祈求,带来福祉,谁就是值得跪拜的真神。
伊莎站在人群前方,目睹此景,心情有些复杂。
她微微闭目,意识与那片水域悄然连接。
片刻后,她睁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隨后声音清晰而平静传达神諭:“河神说了,他是男神,女神庙他不进。”
几位祭司面面相覷,旋即自认为领悟到了神意。
隨后,领著一群召集来的达利特人,胸有成竹的离开了这里。
回到庙后,
他们不敢亲手触碰女神像,却默然退开,对一群早已按捺不住兴奋的达利特人点了点头。
这神像,放在以前,岂是他们这些达利特人能触摸的?
达利特们怀著一种混合了敬畏和顛覆性的激动,小心翼翼地合力,將沉重的甘伽女神像从神龕中缓缓移出,抬出了污秽未消的神庙大门。
当女神像被暂时安置在庙外一处阴凉的空地石台上时,沉重的底座与石面接触,发出一声沉闷的“嘭”响。
神庙,空了。
然而,那片淡蓝水域依旧平静无波,並未泛起接纳的涟漪。
刘博墉並未打算急於入驻这唾手可得的神庙。
一方面,他未完全凝聚成型。
另一方面,他需要一个完全崭新、彻底由他意志塑造、符合他心意的圣所,並且是由他倾心挑选的信徒来塑造,而非简单地鳩占鹊巢。
他要的不是那座区分贵贱,压迫低种姓的庙宇。
而是一座能诞生新信仰、铭刻新神諭的理想之地!
“肥鲶鱼!”
刘博墉的意识直接传入虎斑鸭嘴鲶的脑海。
他的神识扫过了那座空挡的庙宇又扫过了河里集结的杂鱼大军。
“去,带领你的『海军陆战队』,把你们在甘伽庙里弄出的污秽,给我清理乾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