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上林苑弓鸣
“好了，都去准备吧，一炷香后鼓响，演武开始！”李炎大手一挥说到。
台下百人轰然应喏，迅速散开做最后的准备，各自检查弓弦箭矢，安抚战马。
鱼弘志一直垂手侍立在李炎身侧，冷眼旁观著李炎的言行举止。
看著李炎挥洒自如地激励军心，恩威並施，將一场普通的游猎演武拔高到尚武精神的高度，心中暗自凛然。
从登基以来的十日国丧、罢黜杨李、召回李德裕、国子监问政收士心，到今日校场点兵、以御马激赏將士。
虽仍有年轻帝王易信人、念旧情以及那仁善到近乎“迂腐”的弱点，但今日这番举动，无论是气度、手段还是对军心的把握，。
当日神策军值房中订的矫詔所言英明果决，竟似一语成讖。
鱼弘志心中翻腾，一股难以抑制的野心夹杂著对仇士良的嫉恨涌起：
“仇老狗啊仇老狗，別怪我不提醒你，你自恃定策之功，把持宫禁，威福自专。
然伴君如伴虎，你继续这般跋扈下去，总有恶了天顏的一日。
届时，只需咱家在旁再轻轻推上一把，哼，你那现在所有的位置，到时都合该换咱家来坐坐了！
与此同时，远在紫宸殿中，正埋首於奏疏堆里、提笔代擬“圣意”的仇士良，猛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手中硃笔一颤，在纸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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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士良揉了揉鼻子，只道是殿內炭气重了些，但莫名觉得后颈有些发凉。
散开准备时，周宝正仔细检查著弓弦的力道。
他的好友、同样入选百人之列的高駢凑了过来，低声道：
“老周，你方才也太胆大了，竟敢当眾质疑陛下。
若非陛下英明豁达，再加上待会要演武，换做旁人，怕是要治你个君前失仪之罪。”
周宝一边仔细检查弓弦，一边头也不抬地低笑，眼中却闪烁著野心的光芒说到：
“老高，你我这般的出身，还有现在咱们是什么？
神策军里一个不上不下的旅帅，不抓住机会搏一搏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难道真要熬到鬍子白了才出头？
富贵险中求，今日陛下亲临，正是天赐良机，我赌陛下是位气量恢宏的明主，赌贏了，陛下记住我周宝之名，前程便有指望。
赌输了？呵，大不了人死鸟朝天，怕个球，你瞧，我这不赌贏了？”
周宝拍了拍高駢的肩膀说到：“別废话了，赶紧准备，飞龙厩的好马，我可要定了！”
说完，周宝牵著马就走，高駢看著周宝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眼中却也燃起一丝不服输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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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炎转向鱼弘志，笑著调侃道：
“鱼公，待会儿演武，你也下场一试身手如何？
若能贏了朕，也牵匹御马回去？”
鱼弘志闻言，立刻將腰弯得更低，脸上堆满諂媚的笑容：
“哎哟，陛下说笑了，老奴这把老骨头，骑马护卫陛下周全已是勉强，骑射功夫早已荒废多年，哪里敢与陛下神射还有这些虎豹儿郎爭锋？
能鞍前马后侍奉陛下与淑仪娘子游猎，已是老奴天大的福分！老奴就在一旁，为陛下喝彩助威便是！”
“也罢。”李炎也不强求，哈哈一笑，侧头看向身旁跃跃欲试的阿鸞，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声音带著一丝狎昵：
“爱妃待会儿可要好好表现，若射得比朕少了，嘿嘿，回宫可要重重罚你哦。”
阿鸞闻言，俏脸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在男装映衬下更显娇艷，她嗔怪地瞪了李炎一眼，低声啐道：“陛下…”
那含羞带怯的模样，引得李炎又是一阵愉悦的低笑。
很快，一炷香燃尽，鼓声响起，响彻林苑。
李炎重新登台，目光扫过台下整装待发的百名健儿和自己身边跃跃欲试的阿鸞，朗声宣布：
“时辰已到！上林苑演武，开始！”
隨著號令声令下，李炎“驾”的一声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率先衝出，
阿鸞紧隨其后，鱼弘志带著一队亲卫连忙跟上护卫。
而那百名精骑，则如同开闸的洪流，发出震天的呼啸，策马扬鞭，爭先恐后地冲入莽莽林海之中。
一时间，马蹄声如奔雷，惊起无数飞禽走兽，一场激烈的角逐就此展开。
李炎果然精於骑射，开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虽非百发百中，却也箭无虚发，麂子、野兔、雉鸡纷纷落於马下。
自有隨行护卫迅速上前拾取猎物，同时引得周围护卫阵阵低呼喝彩。
阿鸞亦不甘示弱，她骑术精湛，身形矫健，虽力道稍逊，但准头极佳，每每箭出，亦有所获。
鱼弘志则小心翼翼地跟在李炎侧后方，不时指挥护卫清场、驱赶猎物，既要保证安全，又不能扰了皇帝兴致，忙得满头大汗。
鱼弘志口中还不忘適时发出讚嘆：“陛下神射。”“淑仪娘子好箭法。”
————
仇士良正埋首於奏疏堆中、提笔在纸条上书写条陈。
一名心腹內侍悄无声息地闪入殿內，低声稟报：
“稟中尉，您特意吩咐寻访的那位荆州得道的赵道长，已秘密带入京中，安置妥当了。”
仇士良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搁下笔说到：
“好，待陛下回宫，咱家便寻机稟报，安排他明日进宫覲见。此事，务必隱秘！”
————
两个时辰倏忽而过，鼓声再起，宣告演武结束。
参与游猎的將士们陆续策马返回校场，马鞍旁大多悬掛著或多或少的猎物——雉鸡、野兔、獐子、甚至还有几头鹿。
人人脸上带著汗水与兴奋的红光，互相比较著收穫。
猎物被各自堆放在讲武台下，李炎与阿鸞也满载而归。
眾人再次在讲武台下集结。
李炎看著台下那一张张饱含期待的脸庞，朗声道：“清点猎物，朕的猎物由专人拾取，无需朕分心，数量在此，尔等自行核对。”
早有准备的虞候和鱼弘志手下亲兵上前，仔细清点每个人以及李炎、阿鸞猎获的猎物种类、数量，一一记录在案。
最终结果公布：李炎凭藉精湛箭术，猎获颇丰。
然而，因有护卫隨行拾取猎物，节省了大量时间，竟仍有十人凭藉实打实的本事，猎获超过了他。
这十人之中，猎物不仅数量多，更有几件令人侧目，便如胆大敢言的周宝他竟猎到了一头健壮的成年雄鹿，以及他那位名为高駢的好友他则射下了两只极为灵巧难射的飞鳶。
其余几人也是军中翘楚，有的猎得了罕见的白狐，有的猎到了凶猛的野猪，各有所长。
当十名优胜者的名字被高声宣读出来时，校场上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与羡慕的议论。
周宝、高駢等人更是激动得满面红光，胸膛挺得老高。
李炎看著这十位勇士，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好！尔等十人，弓马嫻熟，不负朕望。
每人可至飞龙厩，自选御马一匹，此乃尔等凭真本事贏得的荣耀！”
李炎顿了顿，又指著自己猎获的那一堆猎物，对鱼弘志道：
“鱼公，朕今日所获，便不带回宫了，將这些猎物悉数送往神策右军大营，给今日未能参与演武的將士们加餐。
告诉他们，这是朕对你护卫的犒赏，亦是朕期盼右军人人奋勇、个个爭先的心意！”
“老奴遵旨！”鱼弘志高声应道，心中亦是暗喜，此举无疑又为他在右军將士中大大增光。
接著，李炎看向台下那十位昂首挺胸的优胜者，故意板起脸，眼中却带著笑意说到：
“好啊，你们十个，好本事，硬生生从朕的御厩里贏走了十匹好马，朕这心啊，还真有点疼了。”
李炎变换了表情大笑说到：
“这样吧，也不能让你们白贏了御马，朕也不能让朕空手而归，这样，尔等每人，需献上你们今日猎获中，最满意、最珍贵的那一件猎物留下吧。”
李炎转头对鱼弘志示意：“鱼公，去替朕挑最好的来。”
那十人哪敢怠慢，更不觉得吃亏，反而觉得是莫大荣幸，纷纷笑道：
“陛下看上哪件，是卑职等的福气。”
“陛下神射，卑职等侥倖，不敢居功。”
“谢陛下隆恩。”
他们纷纷献上自己最得意的猎物——华美的雉鸡翎羽、健硕的鹿角、油光水滑的狐皮。
鱼弘志忙不叠地指挥手下小心收好。
李炎一一看著，讚不绝口。
十人更是激动地单膝跪地，齐声高呼：“谢陛下隆恩，陛下圣明仁厚，武德昭彰。”
一片恭维与谢恩声中，李炎对鱼弘志最后吩咐道：
“鱼公，安排一下，定个日子，让这十位勇士统一去飞龙厩挑选御马，莫要耽搁了。”
“老奴明白，定安排得妥妥噹噹！”
“好！”李炎抬头看了看天色说到：：“今日尽兴，回宫！”
“喏！起驾回宫——！”鱼弘志尖细的嗓音再次响起。
旌旗招展，马蹄声再次响起，满载著收穫与荣耀的队伍，簇拥著帝妃，踏上了归途。
而校场上收穫的猎物与荣耀，以及皇帝最后那句加餐的恩赏，如野火般迅速传遍神策右军大营，化作一股看不见却切实存在的力量。
一场提振军心、彰显帝王气魄的上林演武，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