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荆棘之路的编织者

  常青壁垒的庇护，在翠荫集市那幽兰雅舍的精致招牌和艾伦学徒绝望的契约烙印下，已然褪去了理想的光环，露出森然冰冷的秩序骨架。
  陈林明白，这里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片需要披荆斩棘的战场。
  翌日清晨，陈林没有等待格伦巫师的例行的观察召唤，而是主动来到了壁垒中层的生命能量研究实验室外。实验室大门由交织的活体藤蔓构成，散发著温和的绿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右臂噬血藤在浓郁生命能量环境下本能传来的、愈发精纯的飢饿感，敲响了门扉。
  门无声滑开，露出格伦巫师那张严肃、如同鹰隼般锐利的面孔。
  他穿著墨绿色的研究袍，袖口沾染著几丝淡绿色的能量液渍，显然正在进行某项实验。
  “陈林？”格伦微微皱眉，似乎对陈林的主动到来有些意外，“你的共生体稳定性观察记录应该在下午。”
  “格伦巫师，”陈林微微躬身，姿態恭敬却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急切，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昨夜冥想时，我感觉到右臂的噬血藤……有些不同寻常的躁动，並非嗜血本能，而是一种……对壁垒生命能量的深度渴求和共鸣。它在主动尝试吸收、转化这里的能量，甚至……似乎在与壁垒的生命场进行某种微弱的能量交换。”
  他刻意没有使用压制或失控这样的字眼，而是用了渴求、共鸣、交换这些相对中性甚至略带研究价值的词汇。
  同时，他小心翼翼地引导右臂的噬血藤纹路，在月光苔护腕的遮掩下，微微释放出一丝精纯的生命血气波动一一这波动並非狂暴，而是带著一种被壁垒环境驯化后的温顺感，却又蕴含著远超普通三级学徒的能量层级。
  格伦的鹰目瞬间锐利起来，如同手术刀般刺向陈林的右臂。
  他强大的精神力感知瞬间笼罩过去。
  “嗯？”格伦发出一声短促的惊疑。
  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股波动一一噬血藤那凶戾的本质被生命能量包裹、调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稳定態，其能量活性远超普通三级学徒，甚至隱隱触摸到了四级巫师学徒的门槛！
  更关键的是，这股波动確实在尝试与实验室逸散的生命能量场建立极其细微的联繫。
  “进来！”格伦的声音带著研究者的兴奋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侧身让开通道。
  实验室內部比陈林想像的要简洁而高效。
  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半透明水晶构成的能量分析平台，上面悬浮著几株散发著不同光芒的魔植样本，复杂的符文法阵在平台四周流转，將魔植的生命能量波动转化为可视的数据流。
  墙壁上镶嵌著数个培养槽，里面浸泡著形態各异的植物组织或共生体样本，连接著密密麻麻的导管和监测水晶。
  “站到分析平台中央，放鬆精神，不要抵抗法阵扫描。”
  格伦语速极快，双手在控制水晶上快速操作。一道道柔和的绿色光束从平台四周射出，如同活物般缠绕上陈林的右臂。
  本源之种在陈林意识中疯狂运转：
  [检测到高阶生命能量扫描法阵！分析模式：能量兼容性/共生体结构稳定性/潜在进化路径推演！]
  [主动引导噬血藤能量波动，模擬与壁垒生命场“良性互动”模式！]
  [压制嗜血本能，强化净化共生特性！]
  陈林依言放鬆，任由那光束扫描。
  他右臂的噬血藤纹路在光束下微微亮起，暗金色的脉络中流淌著温润的血色光晕，与扫描光束接触时，甚至主动释放出一小股精纯的生命血气，融入法阵的能量流中，引发平台数据流一阵轻微的、代表“高度兼容”的绿色涟漪。
  “不可思议……”格伦盯著水晶平台上瀑布般刷新的数据，眼中闪烁著研究者的狂热光芒，
  “壁垒的生命能量不仅没有加剧它的嗜血本能，反而在加速它的净化和能量层级的提升？它在主动適应，甚至……尝试共生进化？这违背了已知的噬血藤特性！”
  他猛地看向陈林：“你在荆棘园融合它时，是否接触过类似壁垒环境的生命能量源？或者……你的天赋，在融合过程中起到了关键的调和作用？”
  陈林心中微动，知道初步的价值已经展现。
  他谨慎地回答：“在荆棘园，只有劣化的月光苔提供微弱的净化。融合过程极其痛苦，我確实在全力压制其本能並引导能量改造我的身体。至於现在……或许是壁垒的环境过於特殊，加上我的身体持续的適应和优化，才產生了这种变化。”
  他將功劳巧妙地归於环境和自己天赋的结合，既抬高了壁垒，又强调了自身价值。
  “持续观察！这可能是理解黑暗共生体在纯净生命环境下转化机制的关键案例！”
  格伦迅速记录下数据，看向陈林的眼神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研究者的热切，
  “从今天起，你每天上午来实验室两小时，配合进行更深入的共生体与环境交互测试。我会给你开放部分三级植物系法术模型库的权限，尤其是关於生命能量引导和净化的部分，这对你控制共生体或许有帮助。”
  “是，格伦巫师！”
  陈林脸上露出感激和受宠若惊的神情，內心却毫无波动。
  第一步，利用自身的“异常”价值，初步绑定格伦的研究兴趣，並获取知识权限，成功。
  ......
  离开格伦的实验室，陈林没有回住所，而是径直走向壁垒上层的净生之室区域。
  厚重的、铭刻著净化符文的石门前，他再次见到了莉娜巫师。
  她眉宇间带著深深的疲惫，墨绿长袍上净化能量与深渊气息衝突的痕跡比昨日更明显。
  “莉娜巫师，”陈林的声音带著真诚的关切，
  “格伦巫师允许我接触一些生命能量引导的知识。我想……或许能帮上忙，至少，让我看看艾拉师姐？我有些关於深渊蚀铁真菌的想法，源自荆棘园的一些……见闻。”
  莉娜看著陈林，眼神复杂。
  眼前这个年轻人，带著艾拉从地狱般的荆棘园逃出，自身也融合著危险的噬血藤，却能在壁垒的生命能量下展现出奇特的適应性。
  他的天赋，或许真的对艾拉的情况有所启发。
  “跟我来吧。”莉娜的声音带著一丝沙哑，她挥手打开石门，“但保持安静，她的意识非常脆弱。”
  净生之室內的生命能量浓郁得几乎化为液態的翠绿光雾。
  艾拉静静躺在中央的水晶平台上，全身被一个由无数细密藤蔓交织而成的光茧包裹著，翠绿的光辉不断注入她的身体，顽强抵抗著左臂上那狰狞的、覆盖著灰白冰裂纹路的金属部件下疯狂蠕动的银灰色菌丝。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机械义眼紧闭，只有偶尔细微的抽搐显示著她仍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陈林走到平台边，本源之种全力运转，解析著光茧的能量流向和艾拉体內的能量衝突。
  他能清晰地“看”到，壁垒磅礴的生命力如同潮水般冲刷著蚀铁真菌的深渊污染和凯恩留下的死灵寒霜，但真菌如同附骨之疽，与艾拉的机械神经深度纠缠，甚至开始反向侵蚀那纯净的生命能量，在光茧內部形成一丝丝极其细微、近乎无法察觉的暗金色污染脉络一一这脉络的气息，竟与他右臂的噬血藤隱隱呼应！
  [警告：检测到微弱深渊污染与宿主（艾拉）生命能量融合跡象，污染源特性与噬血藤存在未知关联！]
  [净化光茧能量消耗异常，核心意识上传进程受阻！]
  “莉娜巫师，”陈林的声音低沉而凝重，指向艾拉左臂那被菌丝侵蚀最严重的区域，
  “壁垒的生命能量非常强大，但似乎……无法彻底根除这种真菌？它像是有生命一样，在抵抗，甚至在……学习利用生命能量？”
  莉娜疲惫地点头，眼中满是痛惜：“是的。『冰蚀腐化』比预想的更棘手。深渊蚀铁真菌本身就具有极强的適应性和吞噬性，凯恩的死灵寒霜能量意外地与其產生了某种催化，让它变得更加顽固。我们尝试了多种净化方案，效果都不理想。意识锚定上传是最后的保险，但进展缓慢，她的身体和灵魂都在被持续侵蚀。”
  她看向陈林，“你说你有想法？”
  陈林斟酌著语句：“在荆棘园，我见过薇薇安用一些蕴含强烈负面精神能量的材料来催化某些实验体的进化。这种蚀铁真菌既然源自深渊，是否也可能对特定的负面能量或精神刺激有反应？也许……我们可以尝试用可控的、特定的毒，来刺激它，让它从深度潜伏状態暴露出来，为净化创造机会？或者，利用我的天赋解析其能量结构，寻找更精准的净化节点？”
  他拋出了一个危险但具有研究价值的思路，並將自己的天赋定位为解析工具。
  莉娜沉默良久，目光在艾拉痛苦的脸庞和陈林认真的表情间游移。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你的思路……很大胆，但也可能是目前僵局的一个突破口。我需要和霍恩大巫师以及伊芙琳巫师商议。不过……”
  她看著陈林眼中对艾拉毫不作偽的关切，“你有这份心，很难得。艾拉是我的学生，看著她这样，我……”
  她声音有些哽咽，隨即强自镇定，“从今天起，你每天下午可以来这里探望她一小时。不要打扰治疗法阵，但你可以尝试用你的天赋去感知、解析，或许……真能找到我们忽略的细节。记住，有任何发现，立刻通知我！”
  “谢谢莉娜巫师！”陈林郑重道谢。
  ......
  离开压抑的净生之室，陈林没有回住所冥想，而是再次走向了壁垒底层的翠荫集市。这一次，他的目標明確一一卡洛斯的生命之息药剂铺。
  店铺位於集市相对繁华的地段，门面比周围的摊位宽敞不少，橱窗里陈列著各种闪烁著诱人光芒的药剂瓶。
  卡洛斯依旧穿著考究，脸上掛著职业化的微笑，正为一个学徒结算几瓶基础精神力药剂的费用。
  陈林耐心地等到学徒离开，才走上前去。
  “欢迎光临生命之息，年轻的学徒，有什么能为你效劳？”
  卡洛斯的笑容无懈可击，眼神却如同精密的秤砣，快速评估著陈林的衣著、气息，尤其在他刻意没有完全遮掩的、带著噬血藤纹路的右臂上停留了一瞬。
  “卡洛斯先生，”陈林的声音平静，递过去一个小巧的、用净化苔蘚包裹的玉盒，“我听说您这里收购高品质的魔植材料。这是我偶然在壁垒外围培育出的一点小东西，想请您看看价值。”
  卡洛斯眉毛微挑，接过玉盒，动作优雅地打开。
  盒內，三株通体银白、叶片边缘仿佛流淌著淡淡月光的月光苔静静躺著，散发出纯净而浓郁的净化气息，其生命能量的精纯度远超集市上常见的货色。
  “哦？”卡洛斯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他拿起一株，指尖縈绕起微弱的精神力仔细感应，
  “变异的月光苔？能量精纯，净化特性被显著强化，还蕴含著一丝奇异的生命活性……不错，非常不错！这种品质，在壁垒內部药圃也不多见。你培育的？”
  “一些家传的小技巧，加上运气。”
  陈林含糊其辞，將功劳推给虚无的家传。
  “呵呵，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卡洛斯眼中精光闪烁，迅速给出了报价，
  “这种品质的变异月光苔，市场价大概每株5块標准魔石。看在你是新客户的份上，我给你6块一株，三株18块。如何？”
  价格给得看似公道，甚至略高，做过考察的却陈林瞬间看出卡洛斯精神波动中隱藏的贪婪一一净化效果如此出色，月光苔的实际价值至少在8-10块魔石一株！
  他是在压价，也是在试探。
  陈林没有立刻答应，反而收回了玉盒，盖好：“卡洛斯先生果然爽快。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您这里是否有『寧神』的种子，最好是年份久远、活性充沛的。
  另外，我对一些能稳定精神、辅助突破瓶颈的药剂配方也很感兴趣。”
  他拋出了自己的需求一一寧神是之前向格伦提议用於“测试”噬血藤的魔植，也是本源之种解析出来的製作精神力药剂的主材，而精神力药剂则是他突破四级的关键！
  卡洛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如同嗅到猎物的狐狸。“寧神种子？那可是管制材料，需要贡献点兑换或者特殊许可……”
  他拖长了语调，观察著陈林的反应，“至於配方嘛……知识是无价的，但也需要等价交换。年轻人，你似乎很需要提升实力？”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陈林的右臂。
  “在苍白林地，实力就是生存的保障。”
  陈林坦然承认，“我擅长培育一些变异的魔植，或许……我们可以建立一种长期的合作关係？我提供稀有或强化的魔植材料，您提供我需要的资源、信息，甚至……某些渠道？”
  他直接点明了交易的本质。
  卡洛斯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著陈林。
  这个年轻人，融合了危险的共生体，眼神却冷静得不像个学徒，而且似乎很懂得这里的规则。
  “有趣的提议。”卡洛斯缓缓道，“我喜欢和明白等价交换规则的人打交道。寧神种子，我可以想办法弄到，但价格不菲。至於配方……那要看你能拿出什么等价物了。先完成我们第一次交易如何？18块魔石，这三株月光苔。合作，需要从建立信任开始。”
  他再次伸出手。
  陈林知道这是卡洛斯的试探和压价，但他没有犹豫，將玉盒递了过去：“成交。希望这只是我们合作的开始，卡洛斯先生。”
  他接过18块散发著微光的標准魔石，感受著其內蕴含的能量。
  陈林微微一笑，利用本源之种优化培育的魔植作为敲门砖，与卡洛斯这个精明的药剂商建立了初步的、基於利益的联繫，为后续获取关键资源埋下了种子。
  离开生命之息药剂铺，陈林將魔石收入怀中。
  夕阳的余暉透过壁垒穹顶的缝隙，为翠荫集市镀上一层暖金色，却驱不散陈林心底的寒意。
  他回头望了一眼壁垒上层净生之室的方向，又看了看手中冰冷的魔石。
  荆棘之路，已在脚下铺开。
  他利用格伦的研究欲、莉娜的关切和卡洛斯的贪婪，为自己和艾拉在这名为“常青”的壁垒中，撬开了一道生存与成长的缝隙。
  下一步，便是利用这些缝隙，疯狂汲取养分，让自己这株“荆棘”生长得更加锋利、坚韧，直到足以刺破一切囚笼，无论是薇薇安的，还是生命之手的。
  他握紧了拳头，右臂的噬血藤纹路在夕阳下微微搏动，仿佛在无声地呼应著主人的决心。常青壁垒的阴影中，一株危险的荆棘，正悄然伸展著它的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