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常青壁垒的暗影与荆棘之路
霍恩大巫师的话语如同温润的春雨，带著长者般的包容与组织的原则，暂时抚平了陈林心中最尖锐的恐惧。
壁垒內充盈的生命能量，纯净、浩瀚，確实让他右臂躁动的噬血藤纹路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眠”，本源之种也因环境的滋养而显得更加活跃、解析效率提升。
莉娜巫师安排的住所位於壁垒中层，一个由活体苔蘚覆盖、散发著草木清香的安静石室，窗外能俯瞰壁垒內部一部分区域一一精心规划的药圃、流淌著清澈溪水的冥想园，以及远处训练场上，学徒们练习著充满生机的植物系法术。
表面上看，这比荆棘园的苔蘚迴廊好了千百倍。
没有刺鼻的硫磺与腐臭，没有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
陈林甚至被允许在格伦巫师的监督下，使用壁垒的基础冥想室和植物学藏书室。
他表现得像一个劫后余生、渴望融入的学徒，认真完成格伦布置的“共生体稳定性观察”任务一一主要是记录噬血藤在特定生命能量浓度下的细微反应，並如饥似渴地吸收著生命之手公开的、关於基础植物培育、生命能量引导和低阶净化法阵的知识。
霍恩大巫师的温和、莉娜巫师的关切、格伦巫师的严谨，甚至壁垒底层那些普通学徒脸上偶尔流露的、相对安寧的神情，都构成了一幅美好家园的图景。
然而，陈林心底深处，那股异样的、如同芒刺在背的不適感，却始终未曾消散。
本源之种在意识深处冰冷地运转著，它解析著接触到的每一个法阵符文、每一株魔植的特性、甚至每一位巫师话语中隱含的能量波动与逻辑结构。
它告诉陈林，霍恩的温和並非偽装，莉娜的关切也带著真诚，格伦的审视更是基於职责。
壁垒的生命法阵精妙绝伦，能量循环高效而稳定，远超荆棘园的粗放与血腥。这一切都“真实”且“优越”。
但正是这种“优越”与“真实”，让陈林感到一种更深的不安。
荆棘园的残酷是赤裸的，如同猛兽的獠牙，清晰可见。而这里……这里的美好，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温暖、舒適，却带著无形的束缚。
霍恩那句“秩序与平衡，是我们存续的根基”反覆在他脑中迴响。
这“秩序”是什么？“平衡”的代价又是什么？他体內的噬血藤，这源自黑暗的“荆棘”，在这片“常青”之地，真的能被“引导”向光明吗？
还是最终会被视为破坏“平衡”的异端，被“秩序”所修剪、甚至拔除？
这份疑虑，在他第一次被允许在一位低级学徒引导下，前往壁垒內部的“翠荫集市”换取一些基础材料时，得到了残酷的印证。
集市位於壁垒底层一个巨大的溶洞內，穹顶垂落的发光藤蔓提供了柔和的光线。
空气中瀰漫著药草的清香、新鲜麵包的麦香，以及一种……淡淡的、混合著汗水和焦虑的气息。摊位井然有序，售卖著各种魔植种子、基础药剂、附魔工具，甚至一些精美的工艺品。
学徒们低声交谈，守卫安静巡逻，一切都显得平和而繁荣。
然而，陈林的本源之种，那解析万物本源的冰冷核心，却捕捉到了繁荣表象下的暗流。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家掛著“幽兰雅舍”精致招牌的店铺引起了他的注意。
店铺装饰雅致，门口站著两位容貌姣好、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子，她们穿著素雅的绿色长裙，笑容得体，但眼神深处却带著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空洞。
店铺內隱约传来轻柔的音乐和低语声。本源之种瞬间解析了店铺门口一个微弱的能量印记——一种极其隱晦的精神暗示法阵，作用是安抚情绪、降低警惕，同时標记“服务对象”。
这绝非普通的茶馆或休息室。
青楼？
这个词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窜入陈林的脑海。
在生命之手，这个標榜生命与秩序的组织內部，竟然存在这种地方？那些女子……她们是自愿的，还是某种形式的“契约工”？
紧接著，在集市中心一家生意兴隆的魔药店前，一场爭执吸引了陈林的注意。
一个面容憔悴、穿著洗得发白的学徒袍的青年男子，正死死攥著一小瓶闪烁著微弱蓝光的药剂，对著柜檯后一位穿著考究、面带职业化微笑的中年药剂师苦苦哀求：
“卡洛斯先生，求求您再宽限几天！我母亲的精神污染真的拖不起了！这瓶『清心寧神』药剂是我最后的希望！那笔魔石……那笔魔石我一定会还上的！我可以接更多任务，我可以……”
药剂师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冰冷如霜：“艾伦学徒，我很同情你的遭遇。
但规矩就是规矩。
你从我这里借贷的50块標准魔石，加上利息，已经逾期三天了。
这瓶『清心寧神』价值不菲，你现在的学徒津贴，不吃不喝也要攒上十年。宽限？我的魔石也不是大风颳来的。”
“我……我可以签契约！延长还款时间！利息再高一点也行！”青年学徒艾伦的声音带著绝望的颤抖。
药剂师卡洛斯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卷闪烁著魔法灵光的羊皮纸：“延长？当然可以。我们『生命之息』药剂铺最讲道理。
这是一份『劳务偿债契约』，签了它，你未来三十年在壁垒內的所有学徒津贴、任务报酬的90%，將自动划归本店，用於偿还债务及利息。
同时，你需要在本店完成指定的药剂处理工作，每天不少於十小时。契约期间，不得离开壁垒范围。签了它，这瓶药你立刻可以拿走。”
三十年！90%的报酬！不得离开！这无异於卖身为奴！
艾伦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
他看向手中的药剂瓶，又回头望去，仿佛在看病床上的母亲，眼中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最终，治疗的希望和对母亲的关切压倒了一切。他颤抖著手，用精神力在羊皮纸上烙印下自己的灵魂印记。
“明智的选择，艾伦。”卡洛斯微笑著收起契约，將药剂递过去，“祝你母亲早日康復。记住，明天开始，准时来店里上工。”
艾伦如同被抽走了魂魄，攥著药剂，踉踉蹌蹌地消失在人群中。
周围的其他学徒似乎对此司空见惯，只是投去一丝同情或漠然的目光，便继续自己的事情。
陈林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眼前的景象，与荆棘园德里克欺压学徒、艾拉清除“无价值者”的画面，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只是这里的手段更“文明”，更“合法”，披著“契约”与“规则”的外衣，用希望作为诱饵，將人拖入更漫长、更绝望的深渊。
“秩序与平衡……”陈林在心中咀嚼著霍恩的话，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直衝天灵盖。
他明白了。
生命之手並非天堂。
它只是另一种形態的荆棘园。
这里的“秩序”建立在森严的等级和看似公平、实则苛刻的规则之上。
这里的“平衡”，是用一部分人的奉献或牺牲来维持另一部分人的优渥与组织的运转。
所谓的“庇护”，是有代价的。
所谓的“光明”，其阴影下同样隱藏著吞噬弱者的獠牙。
那个“幽兰雅舍”，那些签下卖身契的学徒，都是这“秩序”下的牺牲品。
霍恩的温和是真的，但他维护的是整个组织的“秩序”，而非某个个体的绝对自由。
莉娜的关切是真的，但她首先要確保壁垒的“平衡”不被破坏。
格伦的严谨是真的，他需要评估自己这个“外来荆棘”是否会刺破他们精心维护的“常青”表象。
本源之种疯狂运转，將集市上看到的一切，与荆棘园的规则进行对比分析：
荆棘园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失败=死亡。
资源靠掠夺、压榨和“证明价值”获取。规则服务於强者。
生命之手是表面和平，规则“公平”。
资源获取依赖贡献、任务、借贷（高利贷）。
失败或困境可能导致成为长期奴役的契约工。
规则服务於组织稳定和上层利益。
他们的共同点是底层学徒或个体都是可消耗的资源。
价值决定待遇。都有“清理”或“处理”不符合“秩序”个体的机制。
这份认知，如同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陈林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对“白巫师”的憧憬。
他不再感到不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和决绝。
依靠別人？等待救赎？不！无论在荆棘园还是生命之手，力量和对规则的利用，才是生存的根本！
他的目標瞬间清晰：
必须儘快突破四级巫师学徒！
依靠噬血藤和本源之种的优势，融合更多、更强的魔植！
壁垒浓郁的生命能量和相对安全的环境是绝佳的机会。
格伦的“观察”正好可以利用一一在“稳定性测试”的掩护下，主动引导噬血藤吸收、融合特定魔植能量，尝试突破瓶颈。
同时，必须秘密研究精神力提升药剂，这是晋升的关键。
壁垒的藏书室和集市是获取知识、材料的渠道。
不能坐等壁垒的配给。利用本源之种对植物的恐怖掌控力，在壁垒的药圃或通过任务，培育高价值、稀有的魔植，在集市换取魔石、药剂和稀有材料。
同时，將换取到的资源，立刻转化为提升实力的资本一一购买精神力药剂材料、强化装备、换取融合魔植所需的辅助物品。
艾拉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可能真正信任的人。他们共同经歷了荆棘园的黑暗和逃亡的生死。
更重要的是，艾拉的价值巨大一一她曾是生命之手的精英学徒，了解组织內部信息；她体內被压制的深渊真菌和机械脑中的记忆，可能隱藏著对抗薇薇安的关键；
她若能恢復，陈林与生命之手之间的隔阂会消除很多。必须儘快学习生命之手的知识，尤其是关於灵魂、精神、机械改造和深渊真菌的领域，寻找救治她的方法。
这也能增加自己在壁垒的价值。
表面上，要积极配合霍恩和格伦的“观察”与“引导”，表现出驯服、好学、对组织有归属感的样子。
认真完成分配的任务，如照料药圃、参与基础净化工作等，展现自身天赋在植物学上的价值。
通过行动证明自己不是威胁，而是有价值的“资產”。
同时，在获取信任的过程中，深入了解生命之手的运作规则、权力结构、资源流向，找到可以建立“利益联繫”的关键人物，利用这些背景强大的强者。
壁垒的藏书室是巨大的宝藏。
不仅要学习植物学、生命能量应用，更要学习契约魔法、精神防护、能量探测与屏蔽、药剂学—尤其是精神力提升和灵魂稳定类、甚至基础的魔像构造和能量系统知识。
知识是力量，也是保护自己的盔甲，也是完成帮助艾拉的承诺的前提。
陈林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如同打磨过的匕首。
他最后看了一眼“幽兰雅舍”精致的招牌和艾伦消失的方向，转身离开了集市。
回到住所，他立刻行动起来。
清点莉娜巫师给予的少量基础魔石和材料。
本源之种扫描自身状態：[噬血藤共生体稳定，能量充盈，处於三级学徒巔峰临界点]。
夜幕降临，常青壁垒笼罩在柔和的魔法光晕下。陈林盘膝坐在石室中，窗台上放著一小盆他刚刚用本源之种优化过的、散发著微弱银辉的月光苔幼苗。
他闭目凝神，意识沉入本源之种，开始解析今天在藏书室记下的一个基础精神力冥想法阵。
右臂的噬血藤纹路在月光苔的微光下安静蛰伏，但本源之种的核心深处，一条新的解析路径正在生成：[目標：四级巫师学徒精神力屏障结构模擬]。
而在他的精神海中，一个模糊的计划正在勾勒：如何利用集市上看到的“契约陷阱”模式，在未来可能的时候，反过来为自己谋取利益……
常青壁垒的庇护之下，荆棘的种子並未枯萎，反而在汲取著光明的养分，悄然生长，根须更深地扎入现实的土壤，准备著下一次破土而出，刺破一切虚妄的黎明。
“温水煮青蛙！”
陈林心中暗道，这里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的战斗，这次的战斗会是一场更加隱晦的持久战。
这一次，他的战场，在这片看似祥和的“常青”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