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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污浊之港与追索者

  风暴驱散了海上的怨灵,却未能洗净“海女巫號”满载的死亡与绝望。
  这艘残破的钢铁巨兽,在挣扎著烧尽最后几铲煤炭后,如同一具搁浅的鯨尸,终於悲鸣著停靠在了伦敦的石灰屋码头。
  空气的味道变了。
  深海的咸腥被一种更厚重、更令人窒息的气味所取代——那是工业革命的心跳,是数万个烟囱一同喷吐出的煤烟,混合著泰晤士河的泥沼腥气与岸边廉价杜松子酒的甜腻,形成一层永远笼罩在这座世界之都上空的灰色浓雾。
  倖存的苦力们茫然地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衣不蔽体,眼中只有惶恐与无措。
  林介混在人群中,却早已规划好了第一步。
  他佝僂著身子,利用身材的瘦小,在无人注意的混乱中悄然脱离了队伍,如同耗子般钻进了码头区错综复杂的巷道。
  怀中,那个用破布紧紧包裹著的沉甸甸的皮包和那把左轮手枪,是他全部的財產,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他对十九世纪伦敦的全部认知,都源於另一个时空的图书馆。
  而眼前的现实,远比书本上的文字描述来得更具衝击力。
  鹅卵石铺就的街道上布满了马粪与垃圾,穿著考究的绅士与衣衫襤褸的孩童擦肩而过,彼此眼中都毫无波澜。
  马车与手推车在狭窄的街道上爭道,车夫的咒骂声与报童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混乱而又充满生机的城市交响乐。
  林介在一个散发著尿骚与腐鱼气味的死胡同里停下了脚步。
  他背靠著湿冷的砖墙,剧烈地喘息著,紧绷的神经终於得到片刻的鬆弛。
  他需要清点自己的“遗產”。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布包,將那把韦伯利左轮手枪放在一块相对乾净的麻布上。
  然后,他打开了那个浸透了海水咸味的牛皮小包。包里的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显得意义非凡。
  一本厚厚的德文日记,封皮坚硬,边角已被磨损。
  林介翻开几页,完全看不懂那些优雅而陌生的体字,但他看到了其中一页上,用钢笔精准绘製的船上怪物的素描,旁边还標註著一行行的观测数据。
  这本日记,就是那个不存在的“里世界”的铁证。
  几枚入手冰凉的银幣。它们比市面上流通的先令要大一些,铸造工艺极为精良,正面是类似北欧卢恩符文的复杂图案,背面则统一是一个由字母“i.a.r.c.”组成的奇特纹章。
  一个用蜡封口的深棕色小药瓶,摇晃起来能听到里面有几粒药丸滚动的声音。
  在不確定其用途的情况下,林介绝不敢轻易尝试。
  以及七发弹头呈现出暗银色的特製备用子弹。他小心地將它们一一取出,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底牌。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到那把左轮手枪上。
  他再次握住枪柄,那股能抚平內心恐惧的冰凉感再度传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在底舱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他还没来得及细看,此刻在伦敦白日的微光下,他终於发现了这股凉意的来源。
  他用指腹反覆摩挲著那光滑的胡桃木枪柄,很快,他摸到了一处细微的凹凸。
  他眯起眼睛,凑近细看,发现在枪柄右侧,竟然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精湛工艺,无缝镶嵌了一小片比小拇指指甲盖还小的半透明物质。
  那是一块鳞片。
  它的顏色是微妙的珍珠灰,边缘锋利,在光线下反射出幽幽的冷光,其质感与他透过舷窗看到的深海怨妇皮肤如出一辙。
  他心念一动,想再次体验一下那种奇妙的“残响”。他屏住呼吸,伸出食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片鳞片。
  然而,预想中那海啸般的信息洪流並未出现。
  他只感到一阵精神上的轻微疲惫,脑海中仅仅迴荡起几个属於枪械原主人的模糊情绪碎片——“专注”、“警惕”,以及一种和“水”这种概念天然相斥的厌恶感。
  “看来当时那种感觉不能隨心开启。”林介心中暗忖。
  不过现实的问题,將他从对超自然力量的思索中拉了回来。
  他的胃在抗议,伦敦的湿冷空气正不断夺走他身上的热量。他必须在入夜前找到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並且填饱肚子。
  他需要钱。
  枪、子弹和日记是绝对不能卖的,药瓶风险太大,他唯一的选择,只剩下那几枚银幣。
  他犹豫再三,这毕竟是那位调查员的遗物。
  但活人的需求,远比对死者的尊重更加迫切。
  他选了一枚看起来最普通、磨损也最严重的银幣,將其余的物品重新包好,藏在怀中最贴身的地方。
  他走出了巷道,开始在陌生的街道上寻找能够换取现金的地方。
  他避开了那些看起来富丽堂皇的银行,而是选择了一家门面不大、掛著“古董与珍玩”牌子的店铺。
  这种地方,或许会对这种来路不明的“怪钱”更感兴趣。
  店铺里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浮著旧书、尘土和拋光蜡的味道。一个戴著眼镜、看起来有些谢顶的中年店主,正慢条斯理地擦拭著一个银质烛台。
  林介走到柜檯前,將那枚银幣放在了铺著天鹅绒的檯面上。
  他英语不是太好,只能用简单的手势和短句,笨拙地表达自己的意图:“钱……食物……”
  店主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扶了扶眼镜,拿起那枚银幣。
  他没有用寻常珠宝商那种高倍率的放大镜,而是用手指在上面摩挲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丝林介未能捕捉到的锐利光芒。
  他看向林介的目光,带著不动声色的审视。
  “一个不错的护身符,年轻人。”店主用口音纯正的伦敦腔缓缓说道,“不过品相一般,只能给你几个先令。”
  林介听得模模糊糊,但他看懂了老板伸出的三根手指。
  在一番鸡同鸭讲的比划后,他最终用这枚不知价值的银幣,换来了几枚沉甸甸的铜便士和一枚银先令。
  这点钱,足够他吃上一顿热餐,並在最廉价的合住房里租上一个床位了。
  交易完成,店主礼貌地微笑著目送林介离开。而在林介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后,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他將那枚银幣放在一块黑色的绒布上,转身走入店铺的內室,打开了一个隱藏在书架后连著电线的黄铜装置。
  他熟练地敲击起电码,一道无形的讯息迅速地跨越了伦敦的屋顶。
  当晚,林介在一家位於教堂区边缘、连老鼠都嫌弃的廉价公寓里,租到了一个床位。
  房间里挤了十多个人,空气中充满了汗臭、酒气和绝望。
  他蜷缩在自己的角落,用一小块黑麵包就著一碗几乎看不到肉末的稀薄肉汤,感受著阔別数月的正常食物所带来的温暖。
  他將那本德文日记摊在腿上,借著窗外昏暗的煤气灯光,一页一页地翻看著里面的素描。
  他想从这些怪物的图画中,整理出一点关於那个世界的规律。
  突然,楼下传来了敲门声。
  並非醉汉的胡乱捶打,而是彬彬有礼的两下。
  他听到房东諂媚而又带点惊恐的低语,紧接著,是两个沉稳的脚步声踏上了吱呀作响的木製楼梯。
  那脚步声目標明確,没有在任何其他房间门口停留,径直来到了林介所在的这间大通铺门外。
  林介的心臟猛地一缩,他的手闪电般地探入怀中,握紧了那把左轮手枪。
  房门被轻轻推开。
  门口站著两个男人。
  他们穿著剪裁得体的高领呢绒大衣,头戴圆顶硬礼帽,与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其中一人,正是白天那位向林介收购银幣的“古董店老板”。他的眼神此刻不再有任何偽装,冷冽得好像一把出鞘的刀。
  他们锐利的目光扫过房中一张张惊恐或麻木的脸,最终,精准地锁定在了角落里,那个手中正翻著一本不属於他的德文日记、东方面孔的年轻人身上。
  麻烦,以一种林介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速度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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