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落幕

  嗒嗒嗒……
  百合看著那缓缓朝她步来的运动鞋，鞋底踩踏过地面那摊血水，留下距离均匀的血脚印。
  孽奇拔的身体正如秋日落叶降解般，飞快崩溃。
  很快，臃肿的身体变作裊裊黑雾，飘散开。
  展示馆，飘来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这股臭味儿，也让百合稍稍稳住了心神。
  从林昱补刀开始，她就没怎么认真看，思考著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否真实……
  还是，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百合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一位身著基本没有防护性的便装、对拓殖区的一切都很好奇的男人。
  “百合·阿尔忒弥斯二世。从今天开始，请你带林昱適应拓殖区的生活。”
  母主的话音，至今仍在耳边迴响。
  也正是自那之后，她成了林昱的搭档。
  “前辈，请多指教啦~”
  “为什么叫我前辈？”
  “前辈就是前辈？”
  “好吧，后辈小姐。”
  但说是搭档，什么都不知道的他，明显许多事情都要靠百合自己来解决。
  训练室，日常的用品，迅驰队长过度的“关照”……
  而且说句实话，林昱很弱，是她见过最弱的人类。
  哪怕她是个非战人员，一出生就能轻鬆解决的孽奇拔小兵，最初的林昱要使尽浑身解数，甚至要失败数次，才能从奇爬种手里取得一次的胜利。
  区区一个奇爬种，都让他大汗淋漓。
  百合对此感到好奇，也曾询问过母主，被一句“特殊机体”给搪塞了过去……
  特殊，特殊……特殊又何尝不是一种悲愴的命运呢？
  但是。
  林昱他並不信命。
  他一次次的训练，百合都看在眼里。进步……很慢。非常慢，远远赶不上空降小队成员。
  但就是有进步。
  最初，面对奇爬种，的確……他艰难应对。
  半年后，他能稳定战胜奇爬种了。
  但林昱並不满足於现状，將目光投向孽奇拔战士中的守卫者。
  “前辈，明明母主领域並没有指定你参与空降行动，为什么你要这么辛苦呢？”
  第六次空降行动时，看著即將出发的空降小队，百合对他问道。
  而林昱是这么回答的，
  “我可不会等著危机降临到头顶。”
  哪怕，训练了这么久，也无法战胜一名普通的空降小队成员呢——
  这句话，百合併没有问出口。
  她觉得，没必要。
  又是一年的艰苦，他在训练室挥洒了不知多少次汗水。
  那每一滴，都深深滴淌进了百合的眼眸。
  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期待著林昱的进步。
  他的每一个动作，百合都会看在眼里。
  从生疏，到熟稔，最终化作肌肉记忆。
  终於——
  他第一次战胜了守卫者。
  仅仅凭藉格挡与斩击！
  “前辈，恭喜你！”她送出了发自內心的微笑。
  可心中油然而生的，又是一股莫名的担忧与心悸。
  百合自己都不明白，担忧与心悸的来源。
  直到那一天——
  “百合·阿尔忒弥斯二世，林昱。你们將参加第七次空降行动。百合，你是工程辅助人员。林昱主战……”
  迅驰队长当时的一番话，百合併没有怎么听进去。
  但她明白了，自己担忧的源头。
  “前辈，空降行动……你有把握吗？”那是昨天，她才问询的话语。
  “能活就活吧。”那是他的含糊其辞。
  自那之后，焦虑感无时无刻不环绕她的左右。
  任凭她如何祈祷母主领域的庇佑，甚至用“记忆永存”来安慰自己。
  恐惧仍旧宛若寒风，穿透了百合的纳米服，吹得她如入冰窟——
  每一颗毛孔都在颤慄；每一滴血液都在发抖。
  林昱，会死……绝对会死！
  他会像伊比利斯那样，离她而去！
  “不…要……”
  忽的，她的眼底闪过一道疾如风的刀光。
  林昱会离开她——
  原本，百合是那么认为的。
  第五次空降行动的伊比利斯，百合没能再看到她。
  第六次空降前认识的朋友，之后再也没见。
  而现在，第七次空降行动前夕。
  林昱用他那把斩钝了的训练剑，硬生生將她一切的焦虑，全部斩开！
  那一道道刀光，就像是他想要对她说的话——
  “相信我。”“你怎么了？”
  记忆里的话音，与耳畔的音色近乎重合，令百合的眼眸闪回真实世界的色彩。
  她神色呆滯地抬起头，唇瓣微微颤抖，看著那疑惑的面容。
  林昱的眼睛，是清澈见底的黑色。
  哪怕击杀了重型守卫者这样的敌人，眼眸仍旧平静如潭。
  百合感觉脸蛋有点痒痒的。她伸手挠了挠，佯装无事发生地轻轻拍打林昱的肩膀，
  “哎呀，都这么厉害了，也不早点和我说！”
  “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而且……”
  林昱的话音沉吟了一会儿，
  “你怎么哭了？”
  在他的注视下，娇小的少女脸蛋掛载著晶莹的水珠，一滴又一滴从眼角淌著，“噼啪”一声，打在地面，碎成水。
  她的大眼睛似乎还没来得及缕清发生了什么，满是茫然，
  “哭了？前辈你在说什么……”
  少女的嗓音带上了喑哑，胸腔都抑制不住，
  “我怎么……会、哭嘛！呜呜呜呜……”
  “……”
  林昱收起训练剑，面对哭泣的百合，一时间也不知道咋整，
  “呃，我该咋办？”
  “別、別管我！我……”百合打了个带著哭腔的小嗝，“我好开心……！”
  “因为重型守卫者死了？”
  林昱思索著如果有办法，再把那玩意儿拉出来鞭尸。
  却见，百合摇了摇头，一滴泪珠隨她动作的幅度，打在他的纳米服上，
  “因为……你变得好厉害！这样，你就能在地表活下去了！”
  她背过身，擦去泪珠，
  “太好了，太好了！
  “你不会像伊比利斯那样，离我远去……
  “我……超开心！”
  林昱凝望她颤抖的背影，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自然垂耸的手微微抬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了下去。
  半晌，他轻轻笑了两下，还是伸出手，放在百合的肩膀上。
  “……这么说，你昨天还是没有信我？”
  “……”
  百合的哭声凝滯了。
  她尷尬地转过头，看到林昱和善的笑意。
  “呃……这个，那个……”
  少女吸了吸鼻涕。眼神从林昱脸色，飘到了天板，又落在培养仓上。
  “那、那什么，光听你说，我一时间也有点难以接受嘛！嘻嘻~”
  百合快速地拿出小手帕，擦掉眼泪和鼻涕。
  眼白的血丝怎么都掩不住，
  “现在，我信了！可以了吧？”
  “你啊！”林昱被她这一番话，气得有些好笑。
  这时展示馆的门扉姍姍来迟地打开。
  逆赛快步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內部的凌乱，与贴贴的男女，
  “……这是怎么了？”
  她仿佛什么都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