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忧虑

  第181章 忧虑
  绪川城天守阁顶层,燥乱的水野信元正死死盯著下首跪伏的探子,咬牙切齿地听著匯报。
  “稟报主上!刘谷城东信义,正驱使大批民夫,大肆加固、拓宽沿岸堤坝!规模前所未见而且—”
  “而且什么?!”水野信元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即將爆发的火山。
  探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而且—临近境川的我方村落,许多领民——因管吃管住,日结工钱,竟纷纷渡河,前去应募劳役了!”
  “砰!!!”
  水野信元双目赤红,猛地起身,一脚踏翻了身前的案几,“东信义!欺人太甚!”
  “窃我城池!杀我將土!如今还敢公然引诱我家领民为他卖命!他这是在掘我根基!
  是在我脸上唾口水!!”
  他指著刘谷城的方向,愤怒咆哮,“我水野信元与此疗,势不两立!此等挑畔,绝不能忍!必须阻止!彻底毁掉他的水利!”
  眼见主公暴怒欲狂,一旁的老臣稻生政胜,急忙上前劝阻:“主公!请息雷霆之怒!
  如今情势,切不可再衝动行事了!”
  水野信元猛地转身,怒视稻生政胜:“七郎佐!你要拦我?!你要我眼睁睁看著他用我的土地、我的人,壮大他的实力?看著他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老臣绝非此意!”稻生政胜深深俯首,语气沉重,“老臣是担忧!那东信义智深如海,用兵诡莫测!本家自刘谷城败后,又有神社之败,土方大人玉碎,忠重大人至今下落不明——我军精锐折损,士气低落,若再有一败”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无比清晰一一水野家可能就此一不振。
  稻生政胜的话,如同一盆冷水,让狂怒中的水野信元略微冷静了一丝。想到之前的败绩,一股寒意不知不觉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然而,另一个声音隨即响起:“稻生大人此言差矣!正因前番挫败,才更不能放任东信义如此肆无忌惮地坐大!”
  说话的是水野信元的妹夫,久松佐渡守俊胜。他膝行出列,眸光扫过稻生政胜,然后朝著水野信元伏身一礼,“义兄!东信义此贼,窃据刘谷,蚕食我境,如今修筑水利,意在积蓄国力!若任其完工,日后粮丰兵壮尚在其次,更要紧的是,他在我水野家眼皮底下恣意妄为,本家却束手无策—那我水野家威信何存?又该如何统御知多郡?!此乃存亡之际,岂能因废食,坐以待毙?”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激昂,“稻生大人所言固然持重。但我等此刻並非要与其大军决战!只需一支精干小队,乘其不备,或杀人放火,或决堤毁坝不需大动干戈,便能叫他功亏一簧,损失惨重!”
  “如此,既可挫其锐气,又能重振我水野家威,何乐而不为?!”
  久松俊胜的话如同一颗火星,瞬间又点燃了水野信元眼中凶光!稻生政胜虽是老成谋国,但太过保守!久松俊胜所言的“以小博大”、“一击致命”,才正中他的下怀!
  而此时,稻生政胜却忽然重重嘆了口气,“佐渡守大人,您方才可曾听斥候回报?我方领民,已有不少人渡河去为东信义效力了?”
  久松俊胜冷哼一声,面露不屑:“哼!区区愚民,只顾眼前温饱铜钱,何足掛齿!主公只需严令禁止,將他们悉数召回即可!甚至—”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可以组织他们去暗中破坏!那东信义开大门让我们的人进去,简直是愚蠢至极!正好给我们可乘之机!”
  “愚蠢?”稻生政胜苦笑摇头,“佐渡守大人,我一开始也是如您这般想法。但我深知东信义心机深沉,计谋百出,岂会做出如此明显的『愚蠢”之事?”
  他又一次深嘆,道:“故而,老夫刚刚反覆思量,才惊觉这根本不是愚蠢,而是”
  绝户之计!是一条难以破解的阳谋啊!”
  “阳谋?”水野信元暴怒的神情一滯,阴沉追问,“七郎佐,你是什么意思?说清楚稻生政胜抬头直视主公,苦涩道:“主公明鑑!东信义借修水利之名,以饭食工钱大肆招揽本家领民为其劳作。那些人吃著东信义的饭,拿著东信义的钱,帮著东信义筑牢堤坝,看著东信义的领民日子越过越好—时日一久,他们心中岂能无动於衷?”
  他话语一顿,声音愈发艰涩无力:“可主公您若严禁领民前往,断绝他们这条生路,必然引发广泛的抱怨和不满,失去民心,怨恨便会像野草一样滋生蔓延——主公!”
  稻生政胜突然拔高声音,嘶声道:“此乃进退皆死之局!是不动刀兵而夺人心之毒计啊!”
  “噗通!”水野信元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他双目圆瞪,眸中的暴怒已经被难以置信的惊骇取代,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衝头顶!
  “进退皆死夺人心.”水野信元失神呢喃,脸上的惊骇慢慢变成了深切的恐惧和彻骨的愤怒,“东信义——-你这个魔鬼!恶贼!何其歹毒!!!”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掉进了蛛网的飞蛾,无论怎么挣扎,似乎都只会被缠绕得更紧,无法挣脱!
  久松俊胜也僵住了!脸上的不屑与狼厉凝固,化为震惊与后怕。原来,那看似“愚蠢”的洞开门户背后,竟藏著如此狠毒的算计!这分明是在掘他水野家的根基!
  但震惊过后,久松俊胜忽地一咬牙,疯狂道:“义兄!正因如此,我们就更不能坐视了!此计如同附骨之疽,拖延一日,便深入骨髓一分!等到民心尽失之时,悔之晚矣啊!”
  “唯今之计,只有趁其根基未稳,工程未固,以雷霆手段摧毁之!方能震那些无知小民,让他们看清,谁握有真正的力量!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宰!”
  他抬起头,直视著水野信元那盈满血丝的双眼:“请义兄准许!我愿亲率死土,潜入对岸,不惜一切代价,毁其堤坝!焚其资粮!斩断他伸向我水野家的毒手!”
  “佐渡守!那东信义岂能不防?一旦——”稻生政胜还想再劝。
  “够了!政胜!”水野信元猛地挥手,打断了稻生政胜的话,眼中燃起疯狂的光芒:
  “我意已决!俊胜!”
  “在!”久松俊胜立刻抬头,眼中闪烁著凶光。
  “就依你所言!速派兵不,去挑选可靠精锐,乔装打扮,准备火油、火药!我要你把对岸搅的天翻地覆,让东信义的心血化为乌有!”水野信元的声音癲狂而又决绝,“此事关乎我水野家存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嗨!!”久松俊胜大声应诺,“义兄放心!俊胜必不负所托!定叫那『三河之雷,变成丧家之犬的哀鸣!”
  稻生政胜无力地僂下腰背,看著水野信元决绝的背影和久松俊胜匆匆离去的步伐,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沉重的嘆息,颓然离去。
  待到他回到自己的居城龟崎城,女婿稻生光春迎上前来,见岳丈神色竟如此颓丧,不觉惊地询问缘由。
  稻生政胜將大致的事情和稻生光春说了一番,稻生光春也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东信义竟有岳翁大人您说的如此可怕?”
  “这並不是最可怕的———”稻生政胜缓缓摇头,语气幽深绝望,“最可怕的是,老夫以为,东信义此谋,比我所料想的更为深远—其所图甚大,水野家危矣—”
  听著岳丈这般绝望的断言,稻生光春然眨眼,眼底深处,修地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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