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踊跃
“大人!”
新兵卫听到东信义说到了最后,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衝上头顶,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一把甩开父亲铁钳般的手,两步就衝出人群,扑到最前面,“咚”的一声双膝重重砸在泥地上,朝著东信义深深叩首!
“新兵卫愿入常备眾!恳请大人收留!”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变形,“我有力气!能舞动三间竹枪,也能开得硬弓!衝锋陷阵不在话下!大人!你收下我吧!”
这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人群!
“大人!我也愿意!”
“算我一个!老子早就受够了水野家的鸟气!”
“请大人收下我们!我等愿为大人效死!”
更多的青壮汉子只觉热血上涌,长期被盘剥、被轻视的生命,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纷纷效仿新兵卫,爭先恐后跪倒在地,声音交织成一片渴望的浪潮!
东信义朗声一笑,探身扶起异常激动的新兵卫,饶有兴致地捏了捏他那极为结实的臂膀,讚许地点点头:“好小子!你这体格倒是块上阵杀敌的好料子。叫什么名字?”
“新……新兵卫!”新兵卫仰视著就在眼前的城主,不知为何心中益发激动,一股更加强烈的热血涌上,让他几乎窒息,只能大声吼出自己的名字。
“好!新兵卫!”东信义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讚许,“这稜角,这血性,正是我东氏需要的脊樑!我相信,假以时日,你必能成为我麾下一员悍將!”
安抚好激动的新兵卫,东信义又面向其他跪伏在地的眾人,声音洪亮的道,“诸位的好意和血勇,我东信义都看在眼底!但现在还不是选拔的时候!待我们筑好瓮城,打退水野信元的大军,那时,我必大开城门,广纳勇武之士!”
“大人!我现在就能为您去杀水野家的狗贼!”新兵卫急得双眼赤红,大吼一声,竟一手抓住自己左臂衣袖,“嗤啦”一声,硬生生將那片绣著水野家泽泻纹的布帛撕裂下来!
接著,他看也不看,狠狠將那布片掷在地上,又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在上面连跺数脚,仿佛踩踏著不共戴天的仇敌!
人群后的犬左卫门痛苦地一把捂住自己的老眼,脸上的褶子都愁得挤到了一起,心中无声地哀嚎:
“糊涂啊!我的傻祖宗誒!怎么被人几句好话就哄得找不著北了?你好歹等这位新城主当真扛住了水野信元的攻击,再投效不迟啊!蠢材!朽木!这哪里有半点老子当年稳扎稳打的样子!”
若非眾目睽睽,他真想衝上去立即把这个被热血冲昏头脑的莽撞儿子拽下来,然后好好给他几十个耳光,把他彻底打醒!
“哈哈哈!好!有种!有骨气!”东信义却看得放声大笑,再次用力拍打著新兵卫的肩膀以示嘉许,“就冲你这股血性!我今日便破例收下你!你家里的田租,自今日起,便是四成!”
他隨即转头,对著不远处正抱著胳膊看热闹的堀秀重扬声道:“堀秀重!新兵卫交给你了,给我好好锤炼这块璞玉!”
“遵命!”堀秀重咧嘴一笑,朝新兵卫勾了勾手指。
东信义这时又赶紧抬手,拦住了其他想要效仿新兵卫撕毁袖纹的汉子们,笑著安抚:“其他人暂且打住!一言既出,駟马难追!待城防稳固,再议此事不迟!现在我们首要之务,是这筑城大计!”
好一阵劝说,激动的人群才渐渐平息下去。无数道羡慕嫉妒的目光,聚焦在已经雄赳赳立於堀秀重身后的新兵卫身上。
新兵卫感受到那些目光,胸膛挺得更高了。
“东……东大人!”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苍老且怯懦的呼唤。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鬚髮皆白、拄著拐杖的老者,颤巍巍地分开人群,艰难地挪上前来,喘息道:“老……老汉我……今年六十有三了……”
话音未落,堀秀重已皱著眉头,带著几分不耐烦抢步上前,粗声道:“老人家!这里在商议筑城御敌的大事!你这把年纪,连锄头都扛不动了,难道还想来混口饭吃不成?赶紧回家歇著去!別在这里添……”
“住口!”
东信义断然一声厉喝!那声音骤然变得冰冷威严,让堀秀重瞬间噤声,悻悻然退后半步。
东信义快步上前,在老者惊恐后退的目光中,稳稳扶住了对方颤抖的手臂,声音温和而坚定:“老伯莫怕,您有话儘管对我说,我仔细听著呢。”
老者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泪光,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道:
“大人……我家老婆子瘫痪在床,动不得……儿子……我唯一的儿子……几年前被水野家征去打仗,就没再回来过……只留下个六岁的小孙子……”
他老泪纵横,每说一句,周围便响起一片感同身受的嘆息。人群里一个妇人更是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我家男人……去年也是被拉去打仗……连尸骨都没找回来……”
老者重重嘆了口气,悽苦又道:“大人……我这把老骨头……是真的干不动重活了……可是……”
他那双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了东信义,浑浊的眼中迸发出卑微的希冀之光,“老汉我烧得一手好味噌汤啊!祖传的手艺,邻居们都说好喝暖身!大人……您看……”
后面的话,他实在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了,生怕连这最后一点卑微的祈求也被无情拒绝。
“老伯!不用再说了!我都懂!”
但东信义根本不用老者说完,他已用力地握紧了对方的手,郑重道:“从明日起,您老就守在这工地上!不用您扛石头夯地基!我东信义请你和其他愿意来的阿公阿婆一起,专门负责烧水、分饭、熬製味噌汤!每日工钱十文,一文不少!”
紧接著,东信义猛地抬起头,环视周围所有竖起耳朵倾听的村民,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言般响彻夜空:
“凡我刈谷治下领民,不分男女,不论老幼!只要肯动手出力——哪怕只是帮著拾捡一根柴火,搬运一块小石!我东信义在此立誓!就有他一口热饭吃,就有他应得的工钱拿!”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寂静的夜里迴荡,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眾人的心坎上:
“只要我东信义一天是你们的领主,就绝不容忍我的任何一个子民挨饿!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