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拜见治部大辅殿
七日后,骏河国境。
暮春的风掠过平原,带来了富士山融雪的凉意。
东信义勒马远眺,那座白雪皑皑的圣山如一幅悬於天际的画卷,徐徐展开,给人一种难以忘怀的震撼。
望著富士山,东信义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雷切”的鎏金刀鐔——这是足利义辉临別所赠的名刀,除此以外,足利义辉还赠与了他崭新的幕府仪服和盖著朱印的敕令。
这些都是他此行“幕府敕使”身份的证明,是乱世中弥足珍贵的“正统”光环。
“东殿,”堀秀重驱马靠近半步,目光忧虑地落在东信义腰间的银印上,“今川治部大辅大人……当真会甘心被这样的虚职束缚?”
“他会的。”东信义扬鞭指向不远处,那宽阔且商旅络绎不绝的鎌仓大道,“自天文五年继位以来,治部大辅大人耗费二十年心血,已將骏府经营得宛如……第二个京都!”
他收回马鞭,声音带著洞悉一切的冷静:“联武田,结北条,创甲相骏三国之盟;稳远江,平三河,阻织田於尾张边陲。他步步为营,堂堂正正。如此人物,怎会拒绝一个『名正言顺』统一东海道的煌煌大义?!”
堀秀重仍有疑虑:“可那官职……分明是套向他脖颈的绞索!他岂能不知?”
“呵呵,他当然心知肚明!”东信义摇头失笑,眼神却锐利如刀,“但他更篤信,凭他二十年积攒的无上威望,凭骏河金山堆积如山的財富,凭东海道半数披甲之士……只要一统东海道,他足可挣脱枷锁,实现夙愿。只是他绝对想不到……”
东信义语声骤然停顿,留下无尽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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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什么?”堀秀重忍不住追问。
东信义並未回答,只意味深长地望向尾张方向。
旋即,他用唯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低语呢喃:“他想不到……自己那颗高贵的头颅,最终会滚落在桶狭间泥泞的雨夜之中。”
“主公!”前方领路的柘植疾风扬鞭指向,“已能望见伊势神宫的鸟居了!”
东信义抬眼望去,远处赤红的鸟居轮廓隱约可见,而天际线上,骏府城巍峨的七重天守阁,也已遥遥在望。
石彻白兵库连忙上前提醒:“主公,该更换幕府敕使的装束了。”
片刻之后,东信义已换上一身靛青色幕府狩衣。衣料挺括,衬托得他身形愈发挺拔清峻。胸前那象徵足利將军家的“二引两”纹章,在春日暖阳下流转著幽冷的微光。
“驾!”
东信义轻叱一声,策马扬鞭,朝著那座象徵著东海道最高权势的巨城——骏府城,疾驰而去!
……
此刻,骏府城天守阁。
今川义元斜倚在华丽唐榻上,指尖捻著一封言辞卑屈至极的求和信笺。
“哼,侥倖胜了一场,便妄想求和了?倒是打得好算盘。”他嘴角噙著一丝冰冷的讥誚,手中名贵的紫毫笔饱蘸硃砂,在信笺上重重画下一个圈,圈住了那个名字——“东信义!”
“便是这个人……让山田元益那个废物顏面尽失?”他狭长的凤眸中,寒光凛冽如刀锋,“还敢来我骏府求和?哼,那正好借他的项上人头,震慑三河鼠辈!”
隨著他的话音,他在东信义的名字,重重地画了一个叉。杀意,隨之瀰漫开来。
恰在此时,一名小姓战战兢兢地伏地稟报:
“御所大人,城外……有自称东信义者,求见御前……”
今川义元唇边的冷笑与眼中的杀气瞬间暴涨,当即寒声下令:“去!令他爬著进来见我!”
小姓浑身一颤,头伏得更低了,声音带著抑制不住的惊恐:“御、御所大人……可那东信义……他……他是……幕府敕使啊!”
“什么?!”
今川义元唇边的冷笑骤然凝固!
手中那支蘸满硃砂的紫毫笔,“啪嗒”一声,坠落在雪白的信笺上,瞬间晕开一片刺目而狰狞的红痕!
“……”
殿內死寂,今川义元一动不动,目光如同实质般,死死钉在那已被硃砂画了死叉的“东信义”三个字上,仿佛要用眼睛將这纸面撕裂。
良久,他眸中凛冽的寒冰才缓缓解冻,嘴角重新勾起那抹属於东海道霸主的矜持冷笑: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好好领略一番我骏府的『待客之道』吧。”
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压。
……
一个时辰后,骏府城的御殿內。
东信义跪坐於冰凉的地板之上,身姿挺拔如松,纹丝不动。
自从他通报之后,他就一直在这里跪坐等候,但今川义元却迟迟不来。
这漫长的等待,就是今川义元无声的下马威。
东信义心知肚明,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他眼帘微垂,气息悠长,仿佛正在禪定之中,完全不把这份刻意的羞辱当成一回事。
“御所大人——驾到——!”
悠长而森严的唱喏声,三唱九转,自殿外层层涌来,瞬间打破了周遭的沉寂。
二十名近侍如同幽灵般鱼贯而入,几乎不闻声息。传入东信义耳中的,唯有今川义元足下那沉重的木屐声。
“嗒……嗒……嗒……”
这位东海道的“第一弓取”走了进来。
此刻,他已换上了一身华美绝伦的唐式锦绣直衣——朱红的底色上,金线绣成的凤凰展翅欲飞。一顶高耸的立乌帽子下,那张涂满白粉的俊美面容,带著京都公卿特有的优雅。仿佛有特殊节律的每一步,都带著凌驾眾生的威仪与从容。
等到今川义元在中央主位落座,四名小姓便如提线木偶般无声跪伏在他的四周,手中素白的团扇开始整齐划一地挥动起来,为今川义元带起了阵阵微弱的凉风。
这一切隆重的仪轨,仿佛都在给东信义带去无形的压力。
可东信义却仿若未觉,“拜见治部大辅殿。”他双手平按於身前榻榻米,俯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覲见礼。动作流畅標准,不卑不亢。
但回应他的,却是殿內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