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惊天预言!
西条城的广间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瞠目结舌地望著东信义,仿佛是看到了一个神经错乱的疯子。
东信义所说的“必败才更要反”的言论,令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理解。
在眾人呆滯的目光中,东信义再次沉稳开口,“小侄自幼听母亲提及,我吉良氏乃『清和源氏足利嫡流』,受赐『二引两』家纹,享『下马札』尊荣,更兼领三河国守护职,实乃名门中的名门,尊贵无双!”
一句句颂扬先祖荣光的言语,如同一支支火把,瞬间点燃了在场吉良一门心中沉寂的骄傲。
眾人的脊背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几分,脸上难以抑制地浮现出怀旧与自豪的光晕。是啊,祖上是何等煊赫!
“可现在呢?”东信义话锋陡转,凌厉如刀,狠狠劈碎了那层虚幻的荣光,“依小侄所见,吉良家在三河,领地不过区区数千石,兵马难超千人!论威势,连水野、松平、户田等国眾都大有不如了吧?”
“我堂堂吉良家,何以……竟沦落至此?!”
字字诛心!如同无形的耳光,扇得眾人脸上青红交加,火辣辣地疼。这小子,就差指著鼻子骂他们这群当主家臣全是废物了!
而东信义根本不给他们喘息回神的机会,声音再度拔高,“值此家业颓危之际,我吉良家岂能坐以待毙?理当奋发图强,顺应天下大势,为本家谋取最大之利,图谋再起之机!”
吉良义昭在一旁早已被东信义的话刺激得面红耳赤,在听到“大势”二字时,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嘶声吼道:“既知大势,就该彻底归附今川!这才是真正的……”
“归附……自然是要归附的。”东信义轻蔑一笑,打断了他的咆哮,“然而,即便是做狗,也得叫的足够响亮,足够凶狠,主人才会丟下更多的肉骨头。”
在眾人疑惑时,东信义盯住了吉良义安:“叔父!如果我们轻易地卑微效忠了今川氏,只会令他们更加轻视!非但不会在意我们的利益,反而会变本加厉地侵蚀我吉良氏在三河的大义名分,步步紧逼,最终……將我们的家名彻底碾碎、吞噬!”
吉良义安的瞳孔猛地一缩,手指死死抠进榻榻米的地缝之中。
“所以……你才说……本家当反?”这位优柔寡断的家督,似乎从东信义的这番话中,触摸到了一丝极其危险却又无比诱人的“道理”。
“当反!”东信义霍然起身,宽袖一振,气势逼人,“不过,我们要反得轰轰烈烈,更要……败得恰到好处!”
在眾人更加错愕的目光下,他压低声音,诱惑道:“当今川平叛军到了东三河,水野家绝对不敢螳臂当车,必然会引尾张织田来援。届时,我们加入其中,再等到最后关头——”
他的拳头猛地捏紧,在眾人震惊中,一字一句,道:“我们反戈一击!重创织田联军!到那时,我吉良家便是……三河平乱的首功!”
剎那间,广间內落针可闻,只有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妙!反而再反,败中求胜!妙啊!”荒川义广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这样既可扬我吉良武威,又能顺应今川大势……一举两得!一举两得啊!”
吉良义安苍白的脸上骤然涌起病態的潮红,看向东信义的眼神炽热如火,仿佛在看一块从天而降、价值连城的瑰宝。
就连一直持重的富永忠安也罕见地没有反驳,只是愣在一旁,眼神变幻不定,显然內心正经歷著剧烈的衝击。
“荒谬!太荒谬了!你们全都中了这黄口小儿的妖言邪术!”
唯有吉良义昭再次暴跳如雷,他指著东信义,怒吼道,“这是弄险!十足的弄险!你们可曾想过,太原雪斋禪师一旦亲征,三河国眾谁敢不服?到时兵临城下,我等连投降都来不及,哪还有什么机会玩反戈一击的把戏?!”
“雪斋公面前,一切诡计皆是虚妄!”
吉良义昭口中的这个名字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荒川义广等人的兴奋之火。
太原雪斋!那位今川家的黑衣宰相,这些年横扫三河,用兵如神,威名早已深入人心,令人闻之色变!
然而,面对这致命的质疑,东信义却笑容更盛,转向暴怒的吉良义昭,悠然开口道:“义昭叔父,不知您……可相信星象之说?”
不等对方回答,他抬手指向广间外深邃的星空,“小侄不才,略通占星。近来夜观天象,发现岁星犯冲,北落师门黯淡……这是大將陨落之凶兆。而星陨所指,正是骏河的方向!”
他微微一顿,便斩钉截铁道:“我敢断言——今川家的擎天之柱,那位黑衣宰相太原雪斋……必亡於本月之內!”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所有人,包括吉良义安在內,再一次像看疯子一样看著东信义。这番话,已经不仅仅是惊世骇俗,更是荒谬绝伦!
他们无人能信,也无人敢信!
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歷史上,太原雪斋就死在弘治元年十一月!就是本月!
“东信义,你……”吉良义昭再次咆哮。
“够了!”吉良义安却怒喝一声,强行压下了弟弟,“此事干係重大,还需召集重臣,细细商议……容后再说吧!”
他虽然根本不信太原雪斋將死的预言,但东信义那番“反戈一击”的毒计,却已经深深植入他的心中。
吉良义安深吸一口气,勉强换上和缓的语气,转向东信义:“贤侄,你这次远来三河,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东信义当即俯身,恭敬道:“小侄先前已经说了,美浓大变在即,我东氏恐被殃及池鱼。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信义希望能携母前来投奔叔父,万望叔父收留庇护!”
“哈哈,这个好说!好说!”吉良义安一听是这种小事,立即满口答应,“真有那日,贤侄与阿杏妹妹只管前来,有我吉良义安在,定然保你们母子周全!”
东信义再三拜谢。
之后,他在西条城內外稍作盘桓了两日,便告辞离去。
然而,就在东信义离开西条城不过一个时辰,一名失魂落魄的使番,便撞开了西条城大门,带来了一个惊雷般的消息。
“报——!骏……骏府急报!”
使番脸色惨白,神色无比惊惶:“太原雪斋禪师……於昨日……圆寂了——!”
“什么?!”
“禪师……圆寂了?!”
“这……这怎么可能?!”
吉良义安、吉良义昭以及在场的所有家臣,几乎同时都从座席上弹起!
他们死死盯著那名使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脸上写满了荒谬绝伦的震惊与无法置信!
死了!太原雪斋……真的死了!
东信义……他……他竟然说中了!
巨大的虚幻般的事实让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许久!吉良义安才猛地惊醒过来,一转头,望向东信义离去的方向,眼中的最后一丝犹疑尽数化为了一种近乎癲狂的炽热:
“吹法螺!!”
他用尽全身气力嘶吼,
“即刻召集所有地侍!告诉他们……”
“我吉良家——起兵了!!!”
“呜——呜——呜——”
苍凉雄浑的法螺號角声,传遍西条城的每一个角落,也远远飘向旷野。
已经行至远处的东信义勒住了马韁,回望西条城的方向。耳边,那悠远而充满战意的法螺声清晰传来。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
“乱吧……乱起来吧……”
“如果不够乱,我又如何……乘乱而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