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以身做局

  晚夕萧怀灃回来,骆寧把今日在寿成宫种种,说给他听。
  太皇太后的態度,她也仔细说了。
  萧怀灃听罢,微微蹙眉,有些不悦:“怎么还有人能从坤寧宫往寿成宫传信?”
  骆寧一怔:“不应该传信?”
  “没有母后的纵容,信是传不出来的。”萧怀灃说。
  骆寧心中一个咯噔。
  “怀灃,这是什么意思?母后她想要做什么?”
  萧怀灃浓眉拧得更紧。
  他看了眼骆寧,没把自己真实想法说出来,因为他觉得他自己和太皇太后能想到一处。
  同时,他又有几分否定自己的判断。
  他的母亲对上他,从来没有过大义与牺牲。
  “內廷关乎朝堂,你不要掺和。”萧怀灃说,“阿寧,你能否为了我置身事外?”
  他很少对骆寧说这样的重话。
  骆寧表情收敛:“好,我明日不去。”
  萧怀灃嗯了声。
  他又道,“你先睡,我要去外院与幕僚们商议事。”
  谢箏庭也过来了。
  提到了明日上任的宗正寺卿,提到了骆寧从宫里带回来的消息,萧怀灃沉默了。
  他一直在沉思。
  幕僚们散去后,萧怀灃一个人在外书房独坐。
  他回神时,整顿自己的思绪,发现他竟有所期待。期待他的母亲,可以为他做点什么。
  真可笑。
  母子亲情,在北疆混合著鲜血的寒风里已经断得乾净了。他从不留恋不属於他的,那是软弱。
  怎么今时今日,反而枯树有了冒新芽的趋势?
  是他又天真了吗?
  他的母亲,可能又会在他妄图靠近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萧怀灃起身回了正院。
  骆寧已经睡下了,背对著他。听到他进来,她也没转身。
  萧怀灃洗漱后更衣上床,从身后拥抱著她。
  “阿寧,是我方才的话说得太重,你恼了?”他问。
  骆寧沉默片刻,才道:“我没有恼,怀灃。我只是有点担心母后。”
  又道,“她总会做她认为对的事,不计较得失。怀灃,她没有误判过什么。她认为对的,最后都很对。”
  只是这个过程中又有“伤害”。
  对於伤害至亲甚至她自己,她是否痛苦、愧疚,骆寧不知道,太皇太后从不倾诉委屈。
  太皇太后的精神太差了,她失去了斗志。偏偏又在这个时候,要去坤寧宫见郑玉姮。
  “……明早,我同你一起去內廷,可好?”萧怀灃妥协,“我送完你,再去上朝。”
  “不必。”
  “阿寧,我心意已决。”他道,“我想为你做任何事,只要是你想要的。”
  又道,“方才,我想法有点混乱,才说了那些话。是我不对。”
  骆寧转过身。
  帐內光线幽暗,她伸手去摸他的脸:“没有不对,我没有同你计较琐事。怀灃,我也想替你做点什么。”
  內廷的事,她无能为力。
  她决定听萧怀灃的。说到底,內廷的问题属於萧氏家务事,他们母子的心结,要自己去解决。
  外人插足,只会把事情搅合得更糟糕。
  萧怀灃抱紧她。
  骆寧睡熟后,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穿著素白衣裳,站在雍王府门口,低低叫她“阿寧”。骆寧想要去拉她,她却转身走了。
  骆寧追不上,拼了命往前跑,可梦里的脚步迈不开;使劲喊她,嗓音又发不出来。
  眼瞧著她消失,骆寧急疯了般大叫起来。
  “阿寧!”萧怀灃的声音,倏然穿插进了她的梦境。
  骆寧被人抱在怀里。
  床头明角灯亮起了淡淡灯火。
  骆寧大口大口喘息,接不上气,半边身子都是麻木的。
  萧怀灃的拥抱很鬆,轻轻拍著她后背:“阿寧,回神,只是做梦了。”
  见她呼吸逐渐平稳,他起身,把暖壶里的热水注入铜盆,拧了个温热巾帕给她。
  骆寧敷在脸上。
  微微窒息的暖气堵住了口鼻,她终於从如梦似幻的梦境里脱离,神魂归位。
  “……你方才梦里大叫『母后』。”萧怀灃说。
  骆寧:“我做了个怪梦。”
  “睡前说了太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別害怕。”他道。
  骆寧放下巾帕,他又倒水给她喝。
  重新罩上灯睡下,他轻轻將骆寧揽在怀里。夫妻俩没有再说话。夜深了,萧怀灃片刻后睡熟,骆寧却一直清醒著。
  她心里焦灼。
  她预感很不好。她重生后,改变了很多事,哪怕裴应的出家,都与前世不同。
  那太皇太后呢?
  寅时初萧怀灃起身,骆寧也跟著起来。
  她没怎么睡好,精神倦怠,叫桃叶沏一杯浓茶给她。
  萧怀灃出门后,骆寧坐下来用早膳,盘算著上午要理的家务事,儘可能把昨晚的梦忘到脑后。
  然而,卯时还没有过,萧怀灃突然回来了。
  他直接回了內院,见骆寧衣著、头髮都整齐,就说:“隨我进宫。”
  骆寧:“怎么了?”
  说这句话时,嗓子颤了,声音说出来也很飘忽。
  “……母后昏迷不醒。”萧怀灃说。
  骆寧脑子嗡了下。
  她急急跟著萧怀灃进宫。在宫门口,遇到了辰王。
  辰王素来温雅,说话走路慢条斯理,此刻却是脚步极快往前走,根本没注意到身后还有萧怀灃夫妻俩。
  日光斜斜照在甬道上。可宫墙太高了,只小半道能沐浴骄阳。故而阴影处还残留著清晨的寒意,被阳光晒著的半边又暖融融。
  阴阳割裂。
  太皇太后的寢殿內,已经围满了人。
  顾院判为首,太医院的人都在;皇姐和駙马也在;另有几个大长公主,立在人群后,一个个神色焦灼。
  骆寧还没有上前,就嗅到了很重的血腥气。
  “太皇太后吐了三回,两次都是带血的。”
  魏公公吩咐眾人散开,骆寧被萧怀灃带著,到了太皇太后床前。
  她脸色铅白。
  骆寧见过这种面色。將死之人,血色散尽,面上就是这种顏色。
  她眼泪夺眶而出,走过去握住太皇太后的手:“母后!”
  手冰凉而绵软。
  “母后是怎么了?”身后是辰王的声音,嘶哑暗沉,是尽力压著哭腔。
  “太皇太后中毒。”
  “怎会中毒?”辰王问。
  “罪人郑氏要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於心不忍,晚膳时候拎了食盒去看她。
  喝了坤寧宫的茶水,太皇太后就不太舒服。半夜起来说难受,吐了一回。娘娘说无碍,不让惊动太医,直到早起时吐血,才……”
  这次说话的,是魏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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