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变了很多

  月华洒满屋脊,一个黑色的人正闭目养神。
  在这个集齐了大魏头號美男子的王宫,每个內眷都有自己的望月专座。姜斗植在墙头,赵竞之在马上,靖王在树林里,崔逖则在池中央,光溜溜。
  一切光风霽月、皎皎君子的好位置,都给人占了去。於是,寧司寒別无选择,只能爬到屋顶上。
  又因为他太高壮,有过踩穿屋顶的先例,被禁止坐在屋顶,故而只能躺下来,张开四肢呈大字睡相。难看是难看了点,但据林嫵所言,这样可以减少踏碎瓦片的风险。
  唉。林嫵。
  一想到这两个字,寧司寒心中就百感交集。这三年里,他成长了许多,终於不似先前那般空虚和惶恐,自以为可以成为林嫵的臂膀了。可最近喀什人的出现,又再一次提醒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虽然他义无反顾地奔向林嫵,但三年的时光,並没有拉进他们的距离。赵竞之有婚礼,姜斗植有婚书,崔逖有祖坟,靖王嘛,所谓君臣如夫妻,他天天给林嫵管东管西的,跟管家婆差不多了,也是令人艷羡。
  就连犄角旮旯跑出来的喀什牛栏,居然也有一份婚约。
  每每想到此处,寧司寒都心痛得无法呼吸。他明明是最先出场的白月光,结果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大家都有,单单我没有!
  他忍不住低吼出声。
  结果旁边幽幽传来一句:
  “那也不是……”
  鸣翠的小脑袋从屋檐冒出来,她魏巍颤颤站在梯子上,扼腕鼓劲:
  “世子爷,莫要妄自菲薄啊!您永远是鸣翠心中最英勇的男子,是与王上最配的人!”
  寧司寒:……
  怎么躲起来脆弱一下,还被人抓包啊……
  “鸣翠,你怎的来了这里?”他有气无力道,然后坐起来要去扶梯子:“此地危险,还不快些下去,小心跌著……”
  “慢著!”鸣翠见他坐起来,怕得要死:“世子爷,您可危险多了!莫要坐起来,小心坐穿了屋顶。”
  “上个月您已经又坐穿了一个大殿,俸禄该不够赔了。”
  寧司寒:……差点忘记自己是个铁腚。
  见他心有余悸地徐徐躺回去,鸣翠却又急了:
  “爷,怎的还要躺呢?不能坐,但是你可以滑下来呀,咕涌屁股,从屋顶滑下来,懂不?”
  咕涌屁股?寧司寒汗顏。
  怎觉得鸣翠伺候林嫵了几年,性子都变得百无禁忌了呢。他再怎么说从前也是给她当主子的,再者男女大防,她这么说话合適吗?
  鲁莽但是礼貌的武將婉拒了:
  “你先下去吧,等你下去了我再咕涌。”
  但鸣翠等不了一点了,最不能等的是——
  “还等什么?王上翻了您的牌子,您还不快下来侍寢去!”
  “什么!”寧司寒闻言,什么都给忘了,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翻了我的……”
  啪嚓。果然把屋顶踩穿了一个洞。
  本年度俸禄-50两。
  可寧司寒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趴下来把脚拔出来,咕涌几下咕涌到了鸣翠面前,抬起脸:
  “王上传我侍寢?可我明明没有递牌子……”
  “嗐。”鸣翠眨巴眼睛,摆了摆手:“爷当年把奴婢派去伺候王上,为的是什么?若奴婢连这点小事都不能给爷办好,如何跟其他管事竞爭!”
  “总之,奴婢把您的牌子塞进去了,王上也翻了,眼下正等著您呢,快去吧!”
  “可是……”寧司寒垂首。
  方才咕涌时那叫一个快,可如今该往林嫵寢室去了,却又踌躇起来。
  他之所以没有递牌子,就是因为,他不想侍寢呀。
  不对,他想侍寢,可不是现在。
  现在,他心绪烦乱,根本没有那个心情。
  “寧將军可在烦恼,京城之事?”
  “你怎么知……”寧司寒下意识回应,而后猛然惊觉,鸣翠怎么会叫他寧將军?
  惊讶地抬起头,却与一双骨碌碌狡黠的大眼睛,四目相对。
  鸣翠早已不知哪儿去了,站在梯子上趴著房檐,与他面对面的,赫然就是林嫵本人。
  “我就说嘛。”林嫵笑眯眯:“如今这等形势,寧將军怎还有风雪月的兴致?原来是鸣翠这丫头搞的鬼。”
  “看来,我还称得上是寧將军的知己,亦不枉你我过去的情谊了吧?”
  你我过去的情谊……
  寧司寒的心,猛地被触动了一下。
  原来,在林嫵心中,对他还是有情的吗?他也不算是一无所有吗……
  正在他迷茫地胡思乱想时,脸颊突然一阵温热。
  一只细嫩的手,轻轻抚著他的脸,如同久未谋面的情人,在端详爱人的模样。
  “一直想说,但总没有机会。”林嫵轻声道:“这三年,你变了好多呀。”
  变得更壮实,更成熟,更有气势。
  也更隱忍了。
  从世子爷,变成了寧將军。
  从当初那个不服就干,一桿枪单挑所有的莽汉,变成了一个小心翼翼,在无人处望月自怜的人。
  他將茫然无措往肚子里咽,在这广阔而荒凉的西北,流离失所的孤狼。
  偷偷地,满怀罪恶感地,想念自己远方的亲人和家乡。
  “嫵儿,对不起……”
  寧司寒又垂下了头,像一只做错事的大狗。
  而林嫵也真的把他当成狗狗,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的头髮,温声道:
  “寧將军何故说对不起?”
  “忧心家人,是人之常情。如今朝中动盪,寧家本就是宋家的眼中钉,你又投奔了我,想来,寧国府在京中的日子不好过吧?”
  寧司寒狠狠地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声音痛苦:
  “我既已投身北武,便同从前一刀两断了。且寧家已经与我断绝关係,我不该拖泥带水,传出去教人如何看待……”
  “並非如此。”林嫵抓住了他的手,强行与他对视:“自古忠孝並列,哪有舍孝取忠的道理?不孝之人,又谈何忠诚?不论旁人如何看待,在我眼中,至纯至孝的你,才是我认识的寧司寒。”
  “你变了很多,但唯一不变的是,你还是当初那个,我相信的寧司寒。”
  “你放心,此次我决定去京城,也不单是为了招揽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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