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大义灭亲

  “好。”寧国公回了一个字。
  依旧是面无表情,依旧是威严肃穆,他注视著眼前相互搀扶的两个人,眼底如一潭死水。
  然后,朝侧旁伸出一只手。
  跟在他身后,与他出生入死多年的镇国军大小將士,也就是寧司寒口中的叔伯们,那紧绷的表情终於鬆动了,有人忍不住失声喊:
  “国公爷,有话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寧国公嗓音深沉:“拿我的陌刀来。”
  这……
  眾將士倒吸了一口冷气。
  寧司寒听见那二字,也难以自控地绷直了背。
  唯有林嫵,初听不觉得有什么,但很快被这骤然拉紧的氛围所渲染,也反应过来了。
  寧国公在京城时,大多数时候十分低调,既不佩刀拿剑,亦不背弓提枪,全凭强大气势维持武將底色。但他脾气不好,动不动就要打人的,手上没工具也不行,故而侍从常为他带一根鞭子。
  久而久之,寻常人多以为,他最擅长使鞭。
  其实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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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战场上见过他英姿的都知道,他什么武器都通一点,但最常用的,还是陌刀。
  双面开刃,狭长锋利,只需一斩便人马俱碎,这、就是被称为冷兵器之王的,陌刀。
  它长达两米,重逾二十斤,非臂力无穷者不能持,一旦舞动便是血流漂杵,人头横飞。这也是为什么,寧国公非战不用。
  见到此刀出现在视线里,不独镇国军的人心中震颤,连寧司寒亦瞳孔猛缩。
  除了对於强者本能的恐惧,还有一丝,面临决裂的痛楚。
  “爹……”
  寧司寒从喉咙里发出低不可闻的含糊音节。
  隨后,冷光从他眼前掠过,接著便是拉车的骏马悲鸣。偌大一匹高头大马,竟被一道黑影穿脖而过,马儿倒下之时,寧司寒堪堪握住了那飞驰而来的凶器。
  沉重,锐利,寒气逼人。
  是一桿通身发亮、凝聚无数鲜血与战魂、黄金精钢混铸的绝世名枪。
  寧家祖传,斩魂霸王枪。
  寧司寒小时候曾在寧国公的私库中见过这桿枪,那时候便是多看一眼,也要挨一顿呵斥,更別说上手摸,寧国公能一顿大鞭子把他抽得连滚带爬绕练兵场三圈。
  而今,这么贵重的祖传名枪,居然带著淅沥沥的鲜血,被他握在手中,险些儿戳穿他的面门。
  “你要做那穿山的风,那便来吧。”寧国公说。
  父子二人隔空相望,杀气搅动混沌,万里高空风起云涌。
  寧司寒不由得收紧了手臂,怀中,温热而柔软的躯体,不断提醒著他残酷的现实。
  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转瞬而已,他鬆开手,將林嫵掩在身后。
  “好。”寧司寒低声说。
  大风起兮,將这轻声的应战送入寧国公耳中,隨后,两道身影迅疾如风,两把名器撞击在一起。
  两个骨子里流著同样热血的人,一场惊天动的决斗,就此开始!
  这边,父子俩昏天黑地。
  那边,镇国军安静如鸡。
  夏德河急得吹大厚嘴唇子瞪眼:
  “干嘛呢这是?一个个木头桩子似的,傻站著干嘛?直接上去拿了北武王啊!”
  他是真著急,只恨自己身上没有功夫,不然这会子就亲自上手去捉了林嫵,好爭一桩大功劳。
  所以他也见不得镇国军像个泥人似的傻站,净知道面无表情地看人打架。
  他要闹了!
  “你们这般行事,我定要稟报太后……”
  “夏公公,这可怪不得镇国军。”侧旁传来一个听著很顺耳的声音:“眼下国公爷正在教训反贼,镇国军军纪严明,没有国公爷的吩咐,怎敢妄动?”
  “再就是,公公无需著急,北武王一介女流,能跑到哪儿去?咱们抓她不跟抓兔子一样容易么。”
  “此时放一放,赶一赶,再抓一抓,逼得她情急乱窜,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哦?”夏德河心思一转,觉得也是那么回事。
  他急什么呀,镇国军可不是吃素的主,那林嫵断断跑不了。自己跟她之间还有一笔旧帐呢,只可惜寧国公太过死板,不许他公报私仇。
  若是趁此机会耍一耍她,也算微解心头之恨?
  他的心情顿时转好,瞟了那说话的人一眼,语气也和缓了:
  “你这小子,倒是会说话。在寧季雍手下做副將,真是屈才了。”
  “等今后……”他就不说他此行的目的了,总之话都写在脸上:“你好好跟著杂家,自有你的好处。”
  “只是……”他眼珠子有一转:“寧季雍真能大义灭亲,而不是做戏给杂家看?”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这夏德河能在被皇帝贬謫后,还重获太后重用,果然不是个简单货色。即便寧国公在此前给镇国军的书信中,表明自己是去捉拿北武王,他也仍然心存疑虑。
  眼下,他十分怀疑,寧国公真能又舍了爱情,又舍了亲情吗?
  对此,副將微微一笑:
  “眼见为实,单凭公公自己评定。”
  这人温和的语气实在令人有好感,且他这般平静自然,莫名让夏德河卸下几分心防。
  而仅存的那点疑虑,在观战不久后,也打消得七七八八了。
  因为,寧国公真的,手下一点也没留情啊。
  寧司寒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被打倒在地,很多时候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光是抵挡那柄劈山斩月的陌刀,就十分吃力了。
  毕竟,那可是一刀斩下去,连身披重甲的骑兵和战马,都会同时一分为二的利器啊。
  更不要说,是谁在挥刀?
  寧司寒是力量型武將,他年轻又不惧生死,力量这方面,在大魏算是出类拔萃,京中子弟无人能及,在都中营里隨隨便便能撂倒一个排。
  可这些跟寧国公一比,就有些小儿科了。
  从前总是被寧国公的气势压制,被鞭子制裁,两人的差距还没那么明显。
  可如今实打实的枪尖碰刀刃,寧司寒才明白,自己与父亲之间,是一道天堑。
  他颤慄,羞愧,以及……不甘心。
  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行!
  难道,他永远无法跨越这座高山吗?
  正悲愤地想著,头顶又是砰的一声。削铁如泥的陌刀,重重击在他横著的枪桿上。
  寧国公迫近的双眸,冰冷又无情:
  “生死交战,不做他想。”
  “你便是用这般走神的功夫,去守护你的主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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