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你是狗王

  林嫵本想找个机会,提醒景隆帝警惕香妃。
  现在可好,彻底说不出口了。
  若是景隆帝得知,香妃曾对靖王发出过篡位邀请,那么以景隆帝多疑的性子,靖王是被抓走的,还是跟喀什人合谋走的?
  可不论他是怎么走的,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靖王的处境只会更加尷尬。
  这將直接影响到景隆帝接下来的营救决策。
  香妃砰砰磕头,泪流满面:
  “圣上,都是臣妾母族生了妄心,害了王爷,臣妾该死!”
  景隆帝虚弱地咳几声,声音嘶哑,看了林嫵一眼。
  林嫵与他相处这些时日,多少了解了他的思维,便代为问道:
  “靖王身手尚可,警惕性强,身旁又有大军护著,怎会著了喀什人的道?”
  香妃满脸愧色,啜泣道:
  “都怨臣妾,臣妾自知不得圣宠,后宫又无人愿意搭理我这个外族,我便只好向王爷请教些大魏礼节。”
  “谁知我等在树下交谈时,那儿竟埋伏了喀什勇士,王爷寡不敌眾……”
  若不是林嫵听过香妃野心勃勃的话,她就差点信了。
  不过不信也没办法,她不能向景隆帝拆穿香妃,只能暗暗观察景隆帝反应。
  景隆帝没有反应。
  他面如白纸,半闔眼皮,半晌不说话,甚至让人忍不住以为,他是不是睡著了?
  奉僖在榻前,面露忧色。
  “圣上,没想到喀什人竟包藏如此祸心,靖王此去十分凶险,须赶紧派精兵营救才是。”
  虽然话是如此,但景隆帝闔眼不语。
  奉僖知他心中所忧,欲言又止。而香妃垂头啜泣,神情难辨。
  林嫵默默观察殿中各人,只觉得他们的神情都大有深意。
  “你意下如何?”床帐中突然传来低声。
  林嫵愣了一会儿,才发现景隆帝在问自己。
  她谨慎道;
  “按说,都中营是皇城护卫军,追索犯人不妥,此时交予开封府更適宜。但开封府尹崔逖追查三王子谋杀案,率人去了怀城,如今唯有都中营可差遣,只是……”
  她不说,景隆帝也自晓得。
  眼下,京城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京城的防卫,主要靠驻扎在京郊的都中营,共有精兵良將三万人。
  有著三万人戍守,京城可谓滴水不漏。
  但坏就坏在,今年因北方大旱,流民大举南迁,竟渐渐侵入京城附近,近京的几座城池都有不少流民,远一些的辽城,甚至聚集数万,险些暴动。
  故而,早前景隆帝已经遣了都中营两万將士,前去辽城支援。
  而今京中只剩一万兵马,对偌大一个国都而言,已经很侷促,再分出人手去营救靖王,京中风险就大了。
  形势两头为难,端的看,在景隆帝心中,靖王这枚棋子还有没有价值。
  但景隆帝迟迟不语,似乎已经给出答案。
  香妃垂下的睫毛轻颤了几下,然后淒淒哀哀哭道:
  “圣上,求圣上一定要救救靖王,都是臣妾害了他,臣妾愿以死谢罪……”
  说著就要触柱。
  但有奉僖这个大內高手在侧,当然是没触成。
  景隆帝很疲累似的,终於慢慢睁开眼睛,沙哑道:
  “都中营拨三千兵马,奉僖,你同去营救靖王。”
  香妃大喜,正欲再拜:
  “谢主隆恩……”
  林嫵却一把扶住她的手臂:
  “娘娘过虑了,圣上宅心仁厚,又与靖王手足情深,且如今王爷还监国,岂有不救之理?大魏以德治国,便是一个普通百姓,被凶残的外族掠走,我朝亦会倾军相救,佑我臣民。”
  直把香妃说得面色訕訕,连连为自己的失言告罪,也抹著眼泪去了。
  林嫵看景隆帝装病也挺费劲的,赶紧端过一盏茶来。
  景隆帝喘了口气,缓缓接过,斜眼覷她。
  “你还真会伺候人。”
  林嫵撇撇嘴,如今也只有你这个狗皇帝,敢叫本姑娘伺候了。
  她挤眉弄眼的小表情,被景隆帝收在眼底。
  他不但没生气,竟笑了一下。
  “他在时,也如你这般。”他不经意地说。
  林嫵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这个“他”是谁。
  哎呦喂,江湖虽然已经没了小芳,但还流传著他的传说……
  “你过来。”景隆帝突然又道:“將京城的防布图拿过来。”
  林嫵打杂了这么些日子,很快把防布图拿了出来,在景隆帝面前打开。
  她以为,景隆帝是想重新规划京中防布,谁知他指著那防布图:
  “你背下来。”
  林嫵:……
  好好好,有一点不痛快都要发泄在她身上是吧!
  景隆帝又睡了,林嫵苦巴巴地熬夜背书。
  梦回学生时代,学渣心力交瘁。
  这一夜,景隆帝睡得不大安稳,醒来了好几次,有一次他迷迷糊糊地,就叫奉僖。
  林嫵双眼熬得通红:
  “圣上,僖公公出宫去救靖王了。”
  景隆帝失忆了似的,初听见她的声音,还微微愣怔,但很快回过神来。
  “床头第三个暗格里有个瓶子,你拿给我。”他嗓门喑哑。
  林嫵放下防布图,头重脚轻地把瓶子取了来。
  景隆帝接过,摩挲两下瓶身,突然道:
  “你倒挺会说话的,宅心仁厚?手足情深?”
  “该说你太了解朕,还是太不了解朕?”
  林嫵暗暗握拳,狗皇帝又要闹啦。
  场面话听不懂吗,这也要挑刺?
  她终於意识到,以前小芳的待遇有多好了。
  “臣女有罪,是臣女妄议圣上了。”林嫵直接认错。
  只要我跪得够快,四十米大刀就舞不到我头上。
  但她这丝滑认怂的小样儿,显然又勾起了景隆帝某些回忆。
  他冷哼一声。
  “朕便是冷血无情,残害手足,又如何?”
  “任你们如何纷说,后世如何评议,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他慢慢捏紧瓶子,嘴角紧绷,眼中露出狠戾。
  “朕,才是皇帝。”
  “为帝王者,必须无情无心,无偏无私,唯有贯彻利益交换,才能维持冰冷的秩序。”
  “君臣,手足,又算得了什么?”
  “你们之言於朕,不过败犬吠声罢了!”
  林嫵:……是是是,我们都是败犬,你贏了,你是狗王!
  景隆帝见她不作声,很是乖顺,终於满意了几分。
  他又咳了两声,说道:
  “接下来朕要说的,你可听仔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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