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新御宅屋>书库>都市言情>五代风华> 第122章 百人敌或万人敌

第122章 百人敌或万人敌

  第122章 百人敌或万人敌
  漫天雪落如梨。
  萧弈抬头怔怔看著,缠著裹布的手虚握,微微颤动。
  仿佛有柄无形长枪在手,试著刺出如雪的梨。
  他始终想不明白,刘继业如何能用那么重的铁枪,刺出那么快的中平枪法?
  有时,他也回想起前世学枪时的口诀。
  “杨家枪法世称雄,去似箭回如线,手急眼快扎人面。舞枪,眼撩乱;锁喉枪,鬼神难挡。”
  他的枪法师傅乃杨家枪第四十九代传人,嫌他所学太杂,不肯收他作入门弟子,却也是倾囊相授,常说枪法之道,在於人枪合一。
  两世为人,他却只见过刘继业做到了这一点,重枪刚猛,劈砸是虚,快枪锁喉是实……不,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如此强手,在史书上也不过是无名之辈。
  不对。
  刘继业……本姓杨,杨继业?杨业?
  莫不是,遇到了老祖师?
  若真是如此,这次假称慕容復,倒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一念至此,萧弈重新揣摩了一遍刘继业的枪法,感受又大不相同。
  忽然,有人一拍他的左肩。
  他猛地回身,手中长枪横扫,化作劈式,砸向来人的腰间。
  “嘭。”
  又一只大手盖在他右肩,按得他不能动弹。
  “萧將军在干啥哩?”
  萧弈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眼前是一张非常粗糙的丑脸,正咧嘴而笑,露出几颗蛀牙。
  “儻进?你怎在此?”
  “接应將军啊,俺可在这候了两三日光景嘍。”儻进道:“將军可別是这一战磕了脑袋?呆怔了。”
  萧弈低头一看,手中並没有长枪。
  环顾四望,队伍已出了滏口陘,前方是滏阳河畔的边绵军营。
  耳边,儻进还在说些不著边的囫圇话。
  “將军比俺强的地方,就是这脑子,要是缺了,那太可惜哩……”
  萧弈问道:“在你眼里,我武艺不强吗?”
  “哈哈,架势是好瞧,头也多。”儻进挠了挠头,道:“俺最佩服將军的一点就是总能逮到死耗子。”
  “在你看来,慕容彦超、刘銖,只是死耗子?”
  “败军之將嘛,反正武艺不咋滴,顶多算四五流。”
  “哦?”萧弈颇感兴趣,问道:“那我算几流?你实话说无妨。”
  “俺从不会说假话啊。”
  儻进牵过萧弈的马,边走边说。
  “俺凑合能算第一流,郭崇威將军也能算一个;大帅壮年时那铁定是最顶尖的,后来有了俺,许久不出手哩;大郎自幼隨大帅习武,武艺也不俗;符彦卿早年驍勇,听说,一箭能射穿七层鎧甲,老了怕是不成……哦,要是李存孝还活著,那是第一流还往上。”
  “二流呢?”
  “呶,前面。”
  儻进一指前方的李荣,点评道:“李荣將军猛是挺猛,打不过俺,只能算二流;还有,何福进將军年轻时能算一流,旧伤太多,打不动哩;曹英將军箭术了得,十步之外他杀俺,十步內,俺隨便杀他。”
  萧弈才知自己在儻进心里还挤不进二流。
  “三流呢?”
  “傻驴有把子力道,也算一个;俺说实在话,將军这点膂力,算不上三流,可你有巧劲,架子能唬外行,骑术是真厉害,这点比俺强,寻常三流武將一不留神,还真能给你挑下来,能算是三流。”
  说到这里,儻进咧嘴嗤笑道:“將军还真別不服,你杀的人里不少都死在轻敌。你杀刘銖时俺看得真切,都说刘銖狠毒,武艺稀得跟吞了巴豆般,全靠狠名嚇唬人,俺后来拿刀一切,皮肉都是松的,只能算四流;阎崑崙奴就別提哩,长了个二流的身体,动作太笨太慢,五流货色,也能成名將,呸。”
  从征以来,萧弈感觉自己挺能打的,今日听儻进这么一说,原来目前为止,能打的全在自己这边。
  “可听说过刘继业?”
  “没,阿猫阿狗,俺哪能都听过。”
  萧弈回想了一下,认识儻进以来,只看到他在郭信身边护卫,不太费力的样子。
  “得空我们过两招试试?”
  “嘿嘿,俺从不跟人过招,俺只会杀人的把式。將军今日问这些做甚?你长得俊,又识字,往后可当万人敌!武艺再高,最多不就百人敌吗?”
  “你还懂这道理?”
  儻进大概觉得萧弈是夸他,乐呵呵直笑,很是自我陶醉。
  “俺除了不识字,没旁的缺处,俺要是识字,写个天下武將榜,谁都夸俺有见识……哦,俺是说,將军怎不问些有用的事?比如,大帅为何召你回来?”
  “这我知道。”
  说话间,队伍已行进到大营辕门,萧弈抬眼望去,天雄军的大旗在风中翻卷。
  各色方位旗竖於大旗之后,青赤白黑分指东南西北,一桿黄旗居中高耸。
  几乎没有多等,萧弈与李荣被带到了中军大帐。
  帅案后,郭威端坐,膝上披著件旧毡,依旧不怒自威,可若细看,眼睛血丝密布,看来好几夜没睡了。
  “见过大帅!”
  眾將行礼前,萧弈留意了一下,帅案上的地图换成了范围更广的当朝疆域图,分別以墨笔、硃笔写著各地节帅使的名字,硃笔多出现在河东。
  可在河东之地,有两个名字被划掉,用墨笔重新写过,一个是潞州的常思,另一个是晋州的王宴。
  他正思考著,忽若有所感,抬眼一看,郭威正目光灼灼盯著自己。
  “初入河东,有何所得?都说说。”
  李荣先嚷道:“差点得了沁州,可惜退兵了……可话说回来,大帅自有道理,末將是个蠢人,只管奉命行事。”
  郭威沉著脸,不语。
  李荣遂老老实实把征河东的经过说了,末了,抠著指甲里的马粪,道:“大帅问我有何所得,我看,刘崇、李存瑰不过如此,待来年春夏,一战可定!”
  “萧弈,你说。”
  “河东不好打。”
  “大帅莫理他。”李荣打岔道:“他没吃过苦,这一趟走懵了哩。”
  “將军所言,阵前之锐,我军自可胜。可破阵易,灭刘崇却难。”
  “你不懂就別瞎咧咧,也不怕人说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郭威抬手一止,道:“让这小子说。”
  “是。”
  萧弈微微沉吟,方才开口。
  他至少比李荣要有文化。
  “河东之地,襟带河山,名不虚传,其地之险,寒冬高山雪顶难以逾越,开春大河为阻,又是屏障,其关隘无数,皆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我军便有数十万之眾也难速克,而一旦战事久拖,河东骑兵可隨时袭扰粮道。”
  他顿了顿,目光瞥去,郭威无甚表情,显然对此了如指掌。
  这一场问对,考校的意味更大。
  “此外,河东兵將颇悍,多是与契丹、吐浑久战的边地健儿,胡汉混杂,弓马嫻熟,良马数量远胜我军,且人心未散,刘崇终究是高祖之弟,多年经营,根基尚固。”
  说罢,萧弈肃立半晌。
  他能感受到郭威与他一样,心中有著强烈的不甘。
  郭威摩挲著膝盖,问道:“倘若,此番不能速取河东,依你之见,如何破之?”
  萧弈没敢立即回答。
  他並未学过兵法,若说有比旁的將领强的地方,可能见识丰富些,见过的“演绎”战爭多些,不知能不能班门弄斧。
  李荣看他不会了,打破了沉默,道:“这小子屁大点年纪,能扯出个鸟来。”
  “既无旁人,大胆说。”
  “是。”
  萧弈还是决定试著说说,上前一步,指点著地图,道:“末將斗胆,以为破河东之险,可用『步步为营』之策。”
  郭威眼中似有了兴趣,示意他细说。
  李荣遂收了浮躁,停下了抠马粪的动作。
  萧弈有了点自信,道:“第一步,固防断援,扼其咽喉。潞、晋二州为刘崇南下门户,需遣心腹大將镇守,既阻其扩张,也是我们北上的跳板,在此屯田,囤积粮草军械,可免大军粮草运转之苦。”
  “有点见识。”李荣道:“可那破地方,哪能囤出粮来?”
  “接著说。”
  “第二步,断其外援,耗其根基。刘崇以河东一地之力,无法与我们抗衡,必仰仗契丹,若不能一战破河东,不如以兵马消耗契丹,以战略消耗河东。”
  “何谓以战略消耗河东?”
  “譬如,贩江南奢侈之物,购其战马皮革;以流言离间其能臣良將,以重金收买其心腹近臣;吸引流民,派遣细作,打探情报,掌握其城防……待准备充足,再到第三步,择机决战,一战歼灭。”
  萧弈初次试著提出战略,心中没底,说完,静待郭威说话。
  郭威却不给评述,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此时魏仁浦入了帐,向萧弈、李荣一礼,道:“明公原打算进军河东,趁刘崇沉浸於其子即位,一战灭之。然消息传来,晋阳已有防备,故命你等撤军。明公又恐河东兵马追击,力排眾义,亲率大军北上,为二位坐镇。”
  这理由,萧弈无所谓信不信,总之是有个理由。
  “谢明公。”
  “谢大帅。”
  魏仁浦一本正经道:“刘贇弃天下而擅逃河东,两位將军拦他辛苦。今他既非皇位之主,大帅也该返回开封,重立嗣君。”
  来了。
  萧弈顿觉风雪欲来。
  天更冷了,该添衣了。
  (本章完)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