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战后新格局
第83章 战后新格局
在经歷了一整夜的混乱之后,隨著太阳升起,君士坦丁堡的纷爭终於暂时划上了一个句號。
完成这场剧变的关键人物,瓦西里·亚歷山德罗维奇·留里克正站在著名的三重城墙上,眺望著城外远方的景色。
原本布置在城墙外的罗马军营大多消失,只留下一片狼藉,瓦西里本以为米海尔会带著他们反扑,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
这样也好,能够如此轻鬆確保君士坦丁堡的归属,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此刻,三重城墙已被佣兵与市民全面占领,各种各样的旗帜插满了城头,其中不乏一些浮夸的標语,但现在他们正需要鼓舞人心的话语,
在瓦西里催促下,市民们也组织好了守备城墙的队伍。但是,这终究是临时拼凑,鱼龙混杂的队伍里免不了鬆懈,不少人乾脆靠在城垛上谈天说地。
至於守备巡逻,昨夜激战整宿,此刻能站在这里已是强打精神,倒不如和战友吹嘘一番昨夜的战绩,这还不至於倒头就睡。
“瓦西里大人,最后一支效忠巴列奥略的部队已被逐出君士坦丁堡。现在,这座城市真正属於您了。”
弗拉霍走在瓦西里身后,恭敬匯报导,眼中充满了敬畏。
若不是瓦西里,面对拥有罗马皇帝权势的米海尔,他们只可能被吃干抹净。
“我的城市。”瓦西里咀嚼著这几个词,心头泛起苦涩与难言,“是啊,我的城市,好了,既然巴列奥略的人都已经被驱逐,那就带我去见牧首。”
瓦西里边说边走下城墙,在穿过塔楼门时,他看到成群结队的农民拖家带口正在胳膊上佩戴丝带的市民组织下涌入君士坦丁堡,他们脸上虽有著惶恐不安,更多的却是坚定。
似乎是城外那些被科穆寧贵族夺走土地的农民,瓦西里认出了他们,这些被扣上“勾结拉丁人”帽子的农夫失去生计后,曾集结在君士坦丁堡城墙外,试图进城谋生,却一直被米海尔下令阻挡在外。
毕竟,虽然夺走他们土地的是一个个科穆寧贵族,但是仇恨终究会匯集在巴列奥略身上。
看著他们终於进入帝都,瓦西里心中宽慰不少。他们都是巴列奥略政权的受害者,在抵抗米海尔的问题上,无疑是可靠的盟友。
接著,瓦西里想起昨夜战斗结束后尼基弗鲁斯的话:“米海尔后已经跑了,那我得儘快派人动员城外还有土地的农夫,要是他们进来,可以给我们带来很大助力。”
说这话时,尼基弗鲁斯语气篤定,仿佛事情已然板上钉钉。
不过,也確实可以说板上钉钉。
面对科穆寧贵族的收刮,当时就有农夫组织起来试图抵抗,只可惜最后迎来的是镇压,农夫们血流成河,头颅悬掛在乡间路边的头颅无言警告所有人,
现在还在耕种土地的农民,不是成为了佃农,就是背后也有些许关係一一但是关係需要的上供也越来越多。
这群人的確是极佳的拉拢对象,手中还有粮食,若他们进城,未来的守城战必然更为有利。
不过,想到此处,瓦西里心头却是一紧。
君士坦丁堡的市民站在尼基弗鲁斯一边,城外的农民也倒向他,这个初见时不过是帝都眾多社区领袖一员的人物,某种意义上已是君士坦丁堡的无冕之王。
但好在,他们利益是一致的,市民领袖所负责的区域,也正是他无法触及的部分。
尼基弗鲁斯是个很有数的人,无意做越权之事,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就达成了默契。
此刻,他正忙於重建全城的管理体系一一巴列奥略虽被赶走,但君士坦丁堡不能就此陷入混乱这是一件艰巨的工作,君士坦丁堡虽已衰落,依旧有四万人口,对尼基弗鲁斯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
瓦西里翻身上马,恰在此时,一队拉丁士兵走了进来,矛尖上挑著几颗人头一一那是城外一支效忠米海尔的罗马军队的军官首级,显然这支队伍已被击溃。
当这些西方人出现时,罗马人脸上立刻浮现嫌恶之色,即便知道是盟友,也难以抑制。
率领他们的正是骑士于格·德·伯特,看到瓦西里,他恭敬行了个礼。
“附近应该没什么尼西亚军队了,瓦西里大人,我们现在是安全的,但也只是现在。”
拉丁人说出了他的判断,瓦西里点点头,看著高举十字架的队伍继续前进,
看著拉丁骑士得胜归来的队伍,瓦西里不禁为此人的加入而庆幸。
是的,于格·德·伯特加入了瓦西里的佣兵同盟。
在昨夜,其实拉丁人已经在巴西尔的命令下,全数登上舰船准备离开君士坦丁堡,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刻,于格爵士却犹豫了一一布拉赫奈宫的火药爆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爵士的坚决要求下,船队未能启航,拉丁人在港口等待了一会儿,于格爵士也在塔楼上密切关注布拉赫奈宫方向。
然后,这位爵士从塔楼上下来时,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一“前去支援佣兵同盟”
“这一战能打那么久,已经说明问题了,瓦西里他们没准真可以打贏,要是我们现在帮一把,
米海尔恐怕就得被赶出去。”
这是于格说服眾人的话语。
巴西尔自然百般不愿,但是于格留下一句“这能打贏你都还不去?要是你的主子知道的话,他会怎么想呢?”就率领队伍自顾自的出发,巴西尔看著这一幕也只能著急。
最后,他无奈跟上了于格的脚步一一拉丁人可占著他大部分船呢。
再说了,有拉丁人当肉盾,他跑快点还是可以执行原计划的。
接著,他们撞上了一支由米海尔亲信率领的军队。于格的队伍发动突袭,砍下了其首领的脑袋可这也让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赶到了布拉赫奈宫时已经来迟一步。
于格明白他们错过了关键战斗,因此主动承担了艰巨的任务。接下来对城內残余罗马军队的驱逐,都有拉丁人的身影,他们用米海尔部下的鲜血,证明了自己登上瓦西里这条船的决心。
在间歇时,瓦西里曾问过他为何如此。
于格的回答是:“比起那个狡诈的客(指巴西尔),我更愿意选择您这样的佣兵。至少我和我的人不用时刻担心,什么时候会被他用某个“伟大计划”卖掉。”
说完这句话,两人会心一笑。
此刻,瓦西里策马行进在梅塞大道上,他不由得想起了沙鲁坎一一那个滑不留手的库曼人,这次显然是被巴西尔出卖了,否则不至於那般表现,那商人也不会一直躲著沙鲁坎。
想到沙鲁坎那副总以为智珠在握的模样,却还是落得被出卖的下场,瓦西里忍不住想笑。
突然,前方拥挤的人群吸引了瓦西里的注意。他策马从旁经过,看见几个细皮嫩肉、穿著已脏污得辨不出原样服饰的傢伙被吊在绞架上。
隨著他们双腿一蹬,就此毙命,秽物淌了一地,而人群却爆发出阵阵欢呼。
此刻的梅塞大道上,吊死人的场景隨处可见。
这些该死的混蛋,现在轮到他们倒霉了。
是的,这些被吊死的人正是科穆寧贵族和他们的代理人。
在巴列奥略势力从君士坦丁堡溃败出去后,民眾就开始对他们的清洗,这些傲慢的傢伙被从正在修的豪宅里拖出来,接著就吊死在街头。
科穆寧贵族们曾以为君士坦丁堡將牢牢掌握在巴列奥略政府手中,入城后便用尽手段掠夺当地人的一切,为未来帝都再次发展之时布局。
而现在,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不过,瓦西里也略感惋惜。此刻吊死在街头的,多半是那些“吸血虫”的代理人一一他们只是被派来修君士坦丁堡的府邸的。
帝都的残破,反而让真正的科穆寧贵族还大多留在军营或尼西亚。
通过梅塞大道,终於,瓦西里到达了他的目的地,圣索菲亚大教堂,牧首和他的力量的所在。
在如今的君士坦丁堡,与瓦西里与尼基弗鲁斯並列的,便是这位曾经无人在意的牧首,作为正教世界的领袖,他自然而然成为了君士坦丁堡內这个小同盟的旗號。
而且这次牧首绝不是愧儡,他手握庞大的兵力。
在对城內巴列奥略力量的肃清中,牧首亲自出面使得好几支罗马军队发生暴动,杀光了队伍里的巴列奥略军官。
而这些罗马军队的加入,使阿森尼奥斯手中的力量急剧膨胀,足以与瓦西里和尼基弗鲁斯分庭抗礼。
所以,在处理了君士坦丁堡当下的危机后,瓦西里就得面见此人,他有很多事要和此人谈。
不同於尼基弗鲁斯,瓦西里根本不熟悉牧首,所以,他必须確定很多东西。
在教堂前的广场,牧首的人马已经等候多时,其中正好还有伊戈尔和他的卫队,卫队长给了瓦西里一个友善的眼神。
瓦西里很想和他寒暄一二,但教士们已经开始引路,他也只能跟隨。
在他们的带领下,瓦西里穿越了金碧辉煌的圣索菲亚大教堂,他走进教堂的內室,只不过里面似乎还在谈著什么,他只能在外等待。
不久后,尼基弗鲁斯也走了进来,坐在了瓦西里身边。
这让瓦西里很是在意,连尼基弗鲁斯也叫来了,这是想要做什么?
不过,这还是只有问牧首才知道,於是,两人就开始聊天打发起时间。
“真是没想到大赛马场底下居然有那么多希腊火,我刚刚一直都在监督转运这些东西,瓦西里,你是不知道那有多嚇人。”
佣兵首领想像了一下那种景象,的確有够嚇人的,要是被那东西沾上,整个人瞬间就会成为行走的火炬,还是灭不了那种。
“这些希腊火是怎么回事?”
“我找人打听了,说是拉丁皇帝储备在那里打算守城用的,但是后面的事你也知道,要不是有个酒鬼迷迷糊糊闯进去,我们还不可能知道大赛马场下面还有这些东西呢。”
说到这些时,尼基弗鲁斯是满脸庆幸,要是没有及时发现,天知道这种不稳定的液体会导致什么事故。
不过,看著尼基弗鲁斯这样子,瓦西里却想到了另一些东西。
“尼基弗鲁斯,要是打退了米海尔,你未来打算如何呢?就这样走下去吗?”
他的问题让市民领袖沉默了一会儿,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面寂静无声,他才终於说道,“既然都走到这个位置,那就只能走下去。”
“曾经,我只想要自己的街坊过上好日子,但是经歷了那么多事,我意识到只有把我们捏成一个拳头,才能面对一切挑战巍然不动,不然,终究都只是任人宰割。”
尼基弗鲁斯的话语中潜藏著一股悲哀,瓦西里能够听出,他对事情走到这一步是不情愿的。
但这个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情愿,他不也是被迫看踏上了现在这条路吗?
“那就坚持著走下去吧,世界不会给我们太多选择。”瓦西里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
“那么你呢?瓦西里,你之后打算如何?”尼基弗鲁斯反问道。
“我—.
瓦西里刚刚开口,就被大门打开的声音打破,两人连忙站了起来,接著,他们就看见了牧首阿森尼奥斯,以及特拉布宗密探巴西尔。
在看到巴西尔脸上的淤青时,瓦西里有些尷尬,但他没有任何躲避,也不为那一拳后悔一一那个时候不揍他,以后就没机会揍他。
“欢迎,瓦西里大人。”牧首开口,语气谦和得令瓦西里有些意外,“若非两位的努力,篡位者也不可能被逐出君士坦丁堡。在此,我代表拉斯卡里斯派所有人,向您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瓦西里没有直接应下,“我也是被米海尔所迫,阿森尼奥斯大人。”
“原因不重要,关键是您做了什么。您此刻的功绩,整个正教会都欠您一份人情,都应感谢您的付出。”
牧首的话语令人舒坦,但瓦西里依旧保持警惕一一正事尚未谈及,岂能被几句软话迷惑。
接下来,正如对瓦西里那样,牧首对尼基弗鲁斯也说了些软话,而市民领袖和他一样保持警惕现在,君士坦丁堡最有权势的几人已齐聚於此,
这是要做什么?
“两位大人,你们来得正好。”牧首的语气依旧平淡,“就在刚才,我与您面前的这位特拉布宗密使巴西尔大人达成了一些协议,涉及拉斯卡里斯家族与正教会的事务。在此,我请您二位做个见证。同时,对於这些问题,也欢迎你们提出意见,你们也可以把你们的诉求告诉这位大人。”
牧首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但是却在瓦西里却认真了起来。
他有些弄清楚面前的人在搞什么了。
既然是拉斯卡里斯家族与正教会的事,瓦西里与尼基弗鲁斯本无权置喙,但这协议是与特拉布宗的密使达成的。
此刻,牧首无疑是在代表占领君士坦丁堡的所有人,向特拉布宗的科穆寧皇帝传递信息。
瓦西里看向身旁的尼基弗鲁斯,默契的点点头,显然他也清楚这是在做什么。
对此,瓦西里並无异议,只是稍感一丝不快。
毕竟,佣兵同盟虽掌握著最强武力,但想要掌控这座巨城,仅凭武力远远不够。
因此,由牧首作为明面上的发言人势在必行,对方只是遵循了政变后形成的默契行事。
现在叫自己来做见证,同样是按默契表明牧首仅在其权限內行事,而让他们表达意见,则是要听清他们各自的诉求。
有趣。接下来怕是一场唇枪舌剑,瓦西里感到一丝兴奋,但隨即又暗自叫苦:天知道这场谈判要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