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沧澜事变

  “烈儿,沁儿,都过来。”
  沧澜王萧渊声音嘶哑,颤颤巍巍抬起手,目光落在一双儿女身上。
  “父王,您不要说话,好好休息。”
  萧沁儿泣不成声。
  “没用的。”
  萧渊神情苦涩:“为父也想一直陪著你们,但只能走到这里了,从今往后,你们要自己去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
  “不会的,父王,你不会死的,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你还有很多事没做!”
  “你说过,要亲眼见证大衍復兴。”
  “你答应娘亲要守护好南疆的黎民百姓,妖魔还没有被驱逐出境,父王…你不能死。”
  萧沁儿泪眼婆娑,紧紧抓著沧澜王的手。
  “好了沁儿,你听我说,时间真的不多了。”
  萧渊叮嘱,“为父走后,若事不可违,你就跟隨你阿婆回九宫蛊巢,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阿婆是萧沁儿的老师,第九宫的宫主。
  亦是上一任第九宫圣女沧澜王妃的养母。
  “我不要!”萧沁儿哭道:“当年娘亲能做的事,我也可以!我不会走的。”
  萧渊神情苦涩。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逝去的爱妻。
  当年,风华正茂的少女毅然拋弃了第九宫圣女的身份,加入血腥的南疆战场,追隨他征战四方。
  那时的他何其意气风发,以为自己才是天地间的主角,直至爱妻死在身前,才知自身也是乱世一浮萍。
  今时今日,女儿要走上爱妻的旧路。
  身为沧澜的王,他本该支持。
  但身为一个父亲,他不舍,只希望女儿能够活下去。
  萧渊有很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因为他知道,说再多也改变不了女儿的想法。
  何为问心蛊?
  一生行事皆要无愧於心!
  女儿的意志註定无法被左右。
  “唉——”
  萧渊轻嘆一声,又看向儿子,
  “烈儿,你觉得你能掌控沧澜军吗?”
  依照世袭罔替制度,世子萧烈该是下一任沧澜王。
  但如今时代,皇室崩塌,无人为之加冕,烈儿资歷又很浅薄,军功不够,很难让沧澜军信服。
  萧渊就算安排再多,也未必能撑到儿子成为『真王』的那一天。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父王,我能!”
  萧烈眼眶通红,虽还是个少年,却也面容刚毅,手部和脸上都有疤痕,都是战场上留下来的。
  他早就不是那个只知道和孪生姐姐爭论『武者』与『蛊师』谁更厉害的幼稚小孩了。
  “那为父问你,若我离去,你是否愿意继承我与你娘亲的意志,守护南疆?”
  萧渊对儿子的要求截然不同。
  他希望儿子能继续在战场上廝杀,建功立业,马革裹尸还,用鲜血洗尽铅华,才可成真王。
  “我……”
  萧烈犹豫了。
  “你怕?”
  萧渊问道。
  “我不怕战斗,也不怕死,可我怕付出的一切都不值得。”
  “我怕无人记得父王您的功劳,怕沧澜军的將士都白白流血牺牲。”
  “我怕忠义两全之人,到最后被扣上乱臣贼子的名头,被狼子野心的王,被冷漠无情的皇,抹杀在歷史的尘埃中。”
  萧烈沉重的声音在房间中迴荡。
  萧渊一怔,不由苦笑,“你在说夜梟王?”
  “对!”
  萧烈点头,愤愤道:“如果不是夜梟王以驱虎吞狼之计,引发边域祸乱,父王您就不会有事!”
  “他明明有能力组织中原各路势力和妖魔血拼,將妖魔驱逐出境,却为了稳固大衍皇室之权,削弱藩王之力而坐视不管。”
  “名声!权力!財富!都让他们夺去,而我们付出所有,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他早就对夜梟王满腔怨恨。
  不仅是他,军中诸多將士也早已不满,只是形势所迫,强权之下,无人敢言罢了。
  “他也是为了大衍,没有夜梟王,天下局势只会崩的更快,黎民百姓会更苦。”
  萧渊嘆道,“烈儿,我们不能只看他人之过,无视他人之功。”
  “您就是这样!永远都为別人著想!永远都將天下大义放在第一位!”
  萧烈双拳紧攥,“既是为了天下,那我坐上那皇帝之位不就好了?”
  若他来当皇帝,不比那狗屁皇子李承煦强一万倍?!
  一个乡野村夫都能坐。
  他凭什么坐不得?
  “你啊。”
  看著儿子义愤填膺,怒髮衝冠的模样,萧渊似乎预见了未来的结局。
  皇帝如果那么好当,大衍又如何维续千年?恐怕早就亡了!
  妖魔祸乱的天下,需要一个掌舵者。
  它可以不是大衍。
  以当下形势来看,它又只能是大衍。
  “为父很快就走了,无法左右你的想法。”
  萧渊叮嘱,“但你记住,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没有再將自己的意志加在儿子身上。
  他忠於大衍,是祖辈所传,是和平年代的耳濡目染,言传身教。
  儿子和他不同,经歷了战爭苦难,见过鲜血,领会过皇室的残酷与狠辣,註定难以再『忠心』。
  “这是沧澜军的虎符,烈儿,现在我正式把它交给你。”
  萧渊將虎符放在萧烈手心,一双大手包裹著儿子的手掌缓缓合拢,“从今往后,你就是沧澜域的新王。”
  “我——”
  萧烈心情忐忑,曾经每天都幻想超越父亲的他,此刻似见到了一座遮风挡雨的大山轰然倒塌。
  山外的世界並不是那么美好,反而让他觉得压抑。
  天高不能任鸟飞,海阔亦不能任鱼游。
  “不要怀疑自己,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烈儿,一定可以的。”
  沧澜王的气息越来越弱。
  临终一刻,他让一双儿女都出去等待,只留下第九宫主在营帐中。
  “阿娘。”
  萧渊虚弱地喊了一声。
  “嗯。”
  这也是第九宫主第一次应了『阿娘』这个称呼,她知道自己不该怨恨萧渊。
  即使没有萧渊,问心蛊在身,当初她的女儿还是会离开。
  “我死后,请您立即带走沁儿。”
  萧渊道:“军中不太平了,烈儿有他必须要走的路,但沁儿可以远去,不必趟这浑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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