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子奸猾!
   
         
   
   
     谷俊呵呵一笑,道:“来来,泽小子,进来坐一会。”
  谷俊让开门,孟泽又作一揖,这才抬脚进入,谷俊见状更加满意:此子倒是个知礼之人。
  孟泽待得谷俊坐下,这才坐下,道:“谷先生,小子今日所说乃是急智,其实多有不妥之处,这会儿过来,却是想要请教一下谷先生,这邀请函可以怎么写,小子想著多写一些东西,以后也能用得上。”
  谷俊被孟泽一捧再捧,对孟泽已经是没有多少戒心了,笑道:“你所说的已经是相当不错了,我也是按照你的思路来写,来,你看看我写得怎么样。”
  谷俊聪桌上拿出几张打了草稿的纸,从中挑出一份,笑道:“这是我暂时的定稿,你看看。”
  孟泽双手接过,隨后仔细看了起来。
  【秋茶雅集柬》
  维九月初三,天朗气清,金风送爽。
  孟氏雅集园新得浙东佳茗,色如翡翠,香胜兰芷。又值阶前梧叶初黄,池边芙蓉欲绽,松风入牖,桂露沾衣,此诚宴集之良辰也。
  特邀州学诸公、郡中雅士,临园共品龙团,同赋秋兴。届时將设素席,陈古籍,列鼎彝,佐以清商之乐,杂以投壶之戏。或援笔题诗,效兰亭之雅;或品茗论道,追易水之风。
  凡我同人,幸勿辞却。午后三刻,听汶榭前,敬候光临。
  孟氏雅集园谨具】
  孟泽稍微一琢磨,眉头微微蹙起。
  难怪孟氏雅集园会办成这副样子,连个像样的人都请不来,就这邀请函,唬一唬一些土財主可以,可落在真名士手里,人家一看便会嗤笑著扔进废纸篓。
  谷俊原本正等著孟泽吹捧,但见孟泽蹙眉,顿时心下不悦,道:“怎么,有什么指教的?”
  孟泽似乎醒悟了过来,笑道:“谷先生写得已经是极好了,虽然有几处还可以商榷,但就將此邀请函送出去,也是绰绰有余矣。”
  孟泽说得客气,但谷俊脸色却不甚好,道:“哦,还有几处可以商榷,孟先生不妨指出,让某也学习学习?”
  孟泽看了一下谷俊,脸色微微一正,笑道:“谷先生勿怪,这也只是小子的一点不成熟的意见,您姑且听听……”
  谷俊打断道:“不用这般虚偽,哪里有错,直说便是!”
  孟泽神色不变,点头道:“谷先生此柬笔力清健,读来已见雅意,只是学生斗胆,觉有几处或可再添几分熨帖,更合秋茶雅集的真趣。
  先生看这起笔『天朗气清,金风送爽』,原是佳语,只是『浙东佳茗』既为雅集骨血,不妨將茶之由来稍作点染。
  譬如添『新茶自浙东云雾山採得,经半月舟行方至扬州,叶间犹带岭上清露』,这般便让宾客未及入园,先对这茶生出几分念想,与『梧叶初黄』的秋景也更相契。
  再看席间诸项,先生写『列鼎彝、佐清商』,已是周全,只是『投壶之戏』虽添热闹,却与『品茗论诗』的静雅稍显参差。
  学生想,若换作『设素笺於案,待诸公品茗有得,即席题句,隨后传观唱和』,既合兰亭遗风,又能让茶香与诗韵相缠相绕,岂不更见风雅?
  还有结尾『敬候光临』,若添一句『愿与诸君共赏『茶烟绕榻秋声远』之境』。
  既化用先生旧句,又暗点雅集主题,或许更能勾动名士欣然赴约之心。
  学生浅见,未必妥当,还请先生斧正。”
  谷俊越听脸色越差。
  区区百来字的邀请函,孟泽竟然就找出三个缺漏,这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谷俊一挥衣袖,便要拂袖而去,却被孟泽拉住。
  谷俊冷道:“你拉我作甚?某才疏学浅,无顏在这雅集园待下去了,某去寻东家告辞了!”
  孟泽闻言立即鬆开手,也不说话,就这么看著谷俊。
  谷俊顿时愣住了,不知道是走还是不走。
  不走吧,顏面上过不去,可要走吧,他又捨不得这雅集园给他丰厚月例以及润笔费。
  这几年他虽然读书不成,但从雅集园这里挣到了尊严。
  每月拿钱回家,家里的婆娘才会给一份笑脸。
  关键是,在雅集园做事,可以住宿在雅集园,不用天天看那婆娘脸色,若是失去了这份工作,那简直是不能活了!
  谷俊顿时进退维谷,却看到孟泽似笑非笑,顿时心下发寒:这个少年人是个魔鬼!
  孟泽微微摇头,隨后將谷俊拖到椅子旁,按著坐下,隨后道:“谷先生,韩先生命我牵头办雅集,我便要全力以赴將这雅集给办好,才不会辜负韩先生的信任。
  我这会儿寻谷先生商议邀请函怎么修改,一会也要去寻莲儿姑娘商议茶道、舞蹈、薰香等怎么安排,这不是在针对你们,也不是要砸烂你们的饭碗,而是要將事情给做好。”
  孟泽顿了顿,继续道:“当然了,谷先生若是受不了,非要去辞职,那小子也拦不住,甚至乐见其成。
  管事的职位小子未必能够坐得稳,毕竟盯著那个位置的人很多,但文书的职位小子却是能够胜任的,也没有多少人跟我竞爭……嘿嘿,先生要走,正好由小子顶上,再好不过不是。”
  谷俊脸色又黑了几分,斥道:“谁说某要走!某才不会便宜你这奸猾小子!邀请函拿来,某来修改!”
  孟泽闻言顿时笑了,对著谷俊拱手作揖,诚恳道:“谷先生,今日得罪了,改日请谷先生喝酒,您先忙,小子先去莲儿姑娘那边商议其他事情去了。”
  说著不等谷俊反应,转身就走了。
  谷俊呆坐椅子看著孟泽的背影,好一会之后才低声怒道:“这个奸猾小子,竟是这般擅长拿捏人心,哼!”
  孟泽出了谷俊的书房,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如同谷俊这样的人到处都是,別说这个时代,后世也是如此。
  这样的人通常不允许別人提出意见,你一旦开口,他就认为你对他有意见,而不是正常的工作交流,到那个时候,你不仅得解决工作上的事情,还得去安抚他的情绪!
  孟泽轻出一口气,然后辨认了一下方向,朝侍女居住的地方而去,他的確是要去寻那莲儿商议雅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