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这咋叫拖累？

  赵大梅这一番话，字字泣血，句句决绝，一字一句都说在了梁老爷子的心上。
  老爷子望著跪在病床前的儿媳妇，浑浊的老眼里，泪水淌得更凶。
  这虽然是她的儿媳妇，但这么多年，两人相依为命，他早就把她当成亲闺女看待，哪儿能不了解她的脾性？
  这闺女看著温和，骨子里却犟得很，一旦认准了什么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且这闺女一向说到做到。
  她刚才那番话，绝不是嚇唬人的空话，她是真能干得出来！
  一想到自己差点逼得儿媳妇和孙子孙女走上绝路，老爷子就悔恨交加，老泪纵横。
  他枯瘦的手紧紧回握住赵大梅的手，一边拍著一边哽咽道：
  “好，好...公爹知道了，公爹跟你保证，再也不去干那糊涂事了！再也不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过，好好过...你快起来，地上凉，快起来，別跪著了...”
  得到老爷子的保证，赵大梅心里那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她借著老爷子的力道站起身，抹了把脸，努力让语气轻鬆些，
  “爹，您別多想，柒柒给我介绍那卖衣服的活儿挺好，萍姐也照顾我，再加上我晚上自个儿去卖，挣的钱够咱家销了，孩子们也一天天大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老爷子看著她故作轻鬆的笑脸，心里感觉更愧疚了，犹豫著又开口：
  “可是，可是刚才你说的那个张国强同志，他和你...”
  “爹，”
  赵大梅打断他，微微偏过头，避开老爷子探究的目光，声音低了下去，带著一丝淡淡的落寞，
  “就，就当是我们有缘无分吧。先前萍姐给我讲过《庐山恋》的电影，里头那周筠和耿樺,就没成，萍姐说，这就叫有缘无分。”
  她顿了顿，勉强扯出个笑，“我想很多人，大概都这样的。”
  她嘴上说得轻巧，可那神情里的不舍和黯然，老爷子看得真真切切。
  他心里一酸，正想再劝两句，也许事情没那么糟...
  就在这时，病房门口猛地传来一个焦急的男声：
  “《庐山恋》不是那样的结局！李萍同志肯定是平时太忙，只给你讲了前半截！”
  “故事的后半段，五年后，周筠和耿樺又在庐山重逢了！他们克服了所有困难，最后是在一起了的！得到了家人的祝福，是正正经经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眾人一愣，齐刷刷看向门口。
  只见张国强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眼神急切地看著赵大梅。
  他顿了顿，像是为了增加说服力，又结结巴巴地补充道：
  “这电影，之前市里为了丰富咱们国营厂员工的业余生活，在各个厂子里都统一放过，我在厂里看了好几遍了，绝对不会记错！”
  他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大梅更是猛地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擦拭著脸上的泪痕，不敢看他，声音带著掩饰不住的慌乱：
  “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是在小园带著孩子们吗？”
  张国强看著她躲闪的样子，心里又疼又急，连忙解释：
  “是我妈，我妈带著我家里那几个娃娃一起来了，本来想来看看梁叔，我想著这里地方小，你们在里头说话，不方便，就让她先別过去打扰，正好孩子们都嚷嚷饿了，我妈就带著他们先去食堂吃点东西垫垫。”
  “我...我是担心孩子们万一有啥忌口不能吃的，怕我妈好心办坏事了，就想著过来问你一声。”
  赵大梅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心这么细，连孩子忌口都想到了。
  转念一想，他虽然有亲妈平时偶尔帮衬，但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三个孩子拉扯大，这么多年，在照顾孩子上肯定是用了十二分心。
  想到他的种种好处，再对比自己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她心里更是酸楚难当。
  她刻意偏过头，不去看张国强殷切的眼神，语气冷淡，
  “乡下孩子，没那么金贵，啥都能吃，不过让你妈破费带他们吃饭太麻烦了，我这就去把娃娃们领回来。”
  说著就低头往外走，想逃离这让她心乱又心痛的局面。
  “別走！”
  张国强一著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心一横，反手还把病房门给带上了，挡住了外头也视线。
  他双手按在赵大梅的肩膀上，强行让赵大梅面对著自己。
  这才看清楚赵大梅又红又肿的眼睛，他感觉心里一下子堵得难受，脱口而出道：
  “大梅，你別多躲！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在门口...全都听见了！”
  赵大梅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听到了...
  她本来是想找个別的理由，和张国强断了的，没想到那些藏在心里的挣扎和不舍，竟然全被他听了去！
  这让她感觉到脸上臊得慌，又难堪又心慌。
  下意识就想挣脱，“张国强，你...你放开...”
  她声音微微发颤，不敢抬头看他。
  但张国强非但没放，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看著赵大梅这幅样子，他心里疼得厉害，但他知道，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退缩。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的看了病床上的梁老爷子一眼，然后又深深看进赵大梅的眼里，说道：
  “大梅，梁叔，你们说的话，我都明白了。”
  他顿了顿，努力组织著语言，
  “大梅，你的难处，你的顾虑，我懂，你觉得你会是我的拖累，也怕梁叔会成为我的负担，怕连累我，是不是？”
  赵大梅眼泪又涌出来了，偏过头不去看他，似乎是默认了。
  “可我张国强不这么觉得！”
  张国强向前一步，声音有些颤抖，
  “我张国强是啥人？第一服装厂这几年是啥光景，吕守钱撂挑子跑了，厂里几百號工人吃不上饭，就指著我一个人！那么难的时候，我都没趴下，咬著牙扛过来了！为啥？就因为我知道，肩膀上扛著责任，就不能怕重！也正是因为这份责任，才让我不断努力，成为现在的张国强！”
  “脱开厂子里不说，家里也是，我原先的老婆走了七八年了，我拉扯著三个孩子，不也过到现在了吗？孩子们都过得好好的，成绩也都不错！”
  “我张国强也许不像別的男人那么优秀，我不聪明，没有钱，也没有个好家世，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怕苦，怕难，怕拖累的人！”
  他总结完自己，目光扫过老爷子，充满敬意：
  “梁叔，您心疼大梅，想用自个儿的命换她轻鬆，这份心，我听著...心里难受，但也敬重您！可您想过没有，您要是真的没了，这绝对不是在帮大梅，而是在往她心口捅刀子！是毁了她一辈子啊！”
  他又看向赵大梅，眼神灼热，
  “大梅，你说要守著梁叔，守著这个家，我敬你！重情重义！这样的你，我张国强打心眼里佩服，也更...心疼！”
  他的目光在之间打转，
  “我知道你们彼此都有难处，也都在为对方著想，都在找一个好的解决方案，但是...”
  说到这里，他脸上却是带上了一丝苦笑，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最后说著说著，咋是决定继续一家人好好过去下去，完全把我给排除在外面了呢？”
  赵大梅听他这么说，有些窘迫，头低得更低了。
  张国强看著她低垂的脖颈，感受到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心里又酸又胀，那些在肚子里翻腾了无数遍的话，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倒了出来：
  “大梅，你说咱俩之间有缘无分，我不认！”
  他语气斩钉截铁，
  “《庐山恋》里那对，隔了五年，垮了那么大的坎儿，都能成！咱们眼前这点困难算啥？”
  他深吸了一口气，拋出了最实际的解决方案，態度诚恳得不得了。
  “大梅，梁叔，我张国强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我不怕麻烦，更不怕担责任！我就看上你赵大梅了！你要是愿意和我处对象，將来咱俩结了婚，梁叔就不是你一个人爹！”
  他指了指老爷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他就是咱俩的爹！咱俩一起给他养老送终！孩子们都是咱们共同的孩子，正好一起养活，我的孩子们缺个妈，也缺个爷爷，你的孩子缺个爹，也缺奶奶，正好一次性补齐了！我妈和孩子们的意见我早就问过了，他们都愿意！”
  接著，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上级单位领导，因为这次【水墨光华】成功的事儿，已经找我谈过话了，准备正式任命我为第一服装厂的厂长，到时候会给我分一套新房子，至少都是独门独户的院子，肯定比现在的房子宽敞得多！到时候，咱们一大家子人，都住进去！热热闹闹的，多好！”
  他满怀期待地看著赵大梅和老爷子。
  赵大梅早就已经听得呆住了，眼泪流得更凶，心里乱成一团麻。
  张国强描述的未来太美好，美好得像做梦一样。
  可她骨子里的要强和不愿意拖累別人的心思占了上风。
  她猛地抬起头，眼圈通红，不住地摇头道：
  “不行！绝对不行！国强哥，这...这太拖累你了！我不能...不能这样！你还有你的日子要过，我...”
  她说著，又想挣脱逃开。
  “我们娘几个就是这个命，我认了！不能把你和你家也扯进来，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的！”
  “这咋叫拖累？”
  张国强急了，“是我心甘情愿的！两个人扛，总比你一个人硬抗强啊！”
  “就是不行！”
  赵大梅別开脸，態度异常的坚决。
  她感激张国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底里，也是喜欢张国强的。
  他那些笨拙的追求方式，让她体会到了年轻人处对象的感觉。
  相处的越久，他知道了他的过去，更觉得他的人品难得，衬托得他整个人都可爱起来了。
  但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答应。
  她不能让自己这一大家子，成为別人沉重的负担。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周柒柒和邓翠香、朱莹莹三个人对视一眼，想劝，但又觉得没有立场去劝。
  毕竟这是人家两个家庭的事，以后要一起生活的，她们关係再好也都是外人，不该轻易插手。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