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烂漫仪琳,神佛难护
张成气绝於天王殿后,殿內一时寂然。
谢自然正自思忖这小尼姑如何能避过自己耳力,忽闻仪琳奇道:
“咦?这位施主怎地不动了?莫非是……睡熟啦?”
谢自然闻言无语,纵身跃下佛台,凝视仪琳那绝俗容顏,沉声道:
“休管他睡或醒。我且问你,何以会在此处?”
仪琳被他一问,立时忘了探究张成之事,笑吟吟答道:
“回稟菩萨,我是隨师父来的。”
“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个。”谢自然被她这天真之语噎得一顿,半晌方缓声道:
“我是问,你为何独在此殿,又怎会藏身佛坛之下?”
“噢,这个呀。”仪琳恍然,偏首思索片刻,却是一脸迷茫,“我也不知晓呢。”
面对此惊人之语,谢自然不由愕然:“何叫不知晓?”
“便是醒来时已在坛中了呀。”
仪琳毫无戒备,答得坦然,却教谢自然愈发的糊涂:“既说醒来已在坛中,那昏睡之前又在作甚?”
仪琳闻言竟当真掰起纤指细数:“昏睡前正在做功课,后来仪清师姐唤我去捉蛤蟆。
可是师父常说万物有灵,不可欺凌弱小。
蛤蟆也有父母亲朋,若被捉去,它的家人该多伤心呀……”
“停停停!”谢自然连忙抬手止住她话头:“莫要再提蛤蟆之事。只说你昏睡之前,究竟发生何事?”
“我临睡之前?我想想…”仪琳闭目凝思片刻,忽睁眼欢声道:
“想起来啦!睡前师父叮嘱莫要熬夜,需得安歇。”
“你他……”
谢自然气结,险些脱口骂出市井俚语,然见仪琳一派天真,终是按捺性子,暗自调息平復心绪。
片刻静默后,他倏然灵光一闪,径直问道:“那你入睡前可曾见过赤烟?”
“赤烟?”仪琳明眸粲然,“见过的!那烟气红艷艷的,好看得紧!施主也见著了么?”
说起共同所见,她愈发雀跃。
谢自然不禁失笑,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赤鳞痒骨烟”,在这小尼姑眼中竟成了奇景。
定逸师太那般暴烈性子,竟將弟子护得如此周全,令其不染尘浊,永葆赤子心性。
然则赤烟瀰漫之际,正是魔教发动之时。定逸既知凶险,怎会將毫无自保之力的仪琳独留险地?
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谢自然遂沉声道:“便从你见著赤烟之后说起。”
“见著赤烟后,我想去瞧个分明,师父却说那烟有害,命我莫要近前。”
仪琳纤指轻点下頜,“后来师父说睡一觉便好了,又恐我难以入眠,便点了我的玉枕穴……”
闻听此言,谢自然顿时瞭然。
玉枕穴与昏睡穴殊途同归,一点即令人陷入昏沉。
这姑娘当真不諳世事,定逸师太岂是忧其失眠?
分明是察觉危局骤临,不敢带著懵懂徒儿涉险,这才点了穴道將她暗藏佛坛之下,盼她能避过此劫。
这也解了方才未能察觉之惑,昏迷之人气息本就如游丝,再藏於厚重佛坛深处,若能教人轻易探得,反倒稀奇。
定逸显然防著魔教高手以耳力搜查,唯有一事失算,便是她未曾料准仪琳竟会提前甦醒。
谢自然正暗忖定逸这点穴手法未免疏漏,忽又心念电转,不对!
定逸闯荡江湖多年,点穴时辰岂会拿捏不准?
她岂不知仪琳若中途醒转,撞见满庵魔教妖人,將会落得何等悽惨下场?
恰此时,张成断足时惨嚎犹在耳畔迴响,谢自然倏然明悟,仪琳分明是被那声惨叫惊醒!
难怪先前见她颅首微晃,一副惺忪模样,原是真教人惊扰了清梦。
这姑娘心思单纯至此,醒於佛坛之下竟未觉有异。
正思量间,忽闻仪琳檀口轻启:“我师父与师姐们何在?怎地都不见踪影?”
见仪琳后知后觉恍然回神,谢自然缓步上前温言道:
“你师父师姐们已安歇了。你也且睡一觉,醒来便能相见。”
“可我不想睡……”
话音未落,剑指倏出,精准点中仪琳玉枕穴下。
仪琳未及言语便双眸轻闔,软软倒入谢自然怀中。
谢自然单臂轻托,免她坠地。
垂首见那恬静睡顏,面具下不由莞尔,这般心地澄明、不諳世事的女子,他岂会加害?
既然定逸师太苦心护她纯净,有些血腥世事,还是不让她知晓为妙。
正欲抱她出殿,忽忆及嵩山派借曲洋之名逼死刘正风满门的之事,谢自然脚步陡然凝滯。
自己今日诛杀嵩山太保,在正道眼中怕是比曲洋更为可恶。
此刻若抱著仪琳现身,魔教中人自不会为难,但正道奈何不得自己,难免迁怒於这无辜小尼。
心念电转间,已有了决断。
既然定逸师太早有安排,不若让仪琳继续藏身佛坛,总好过教她平白惹上江湖恩怨。
遂掀开帷幔,將仪琳小心翼翼安置回佛坛深处,仔细掩好痕跡。
反手弹出一团碧焰落在张成尸身上,顷刻间烈焰腾起,尸骨尽化飞灰。
继而纵身挑落彩带上那双断足,振衣径出殿门。
……
天王殿外,正魔两道激战正酣。
丁勉等人心急如焚,数次欲衝破阻拦闯入大殿,皆被王诚率眾挡回。
隨著殿內打斗声与惨呼渐息,双方心弦俱紧。
未至终局,谁也不敢断言走出殿门的会是何人。
恰在此时,昏暗殿门內忽然传来不疾不徐的足音。
脚步声起,殿外交手双方皆缓下攻势,目光齐集那幽深门廊。
但见一只黑色靴子踏出门槛,眾人呼吸骤紧。
继而另一足迈出,视线顺黑袍上移,终见斗笠魂面!
並非嵩山黄衫!
“吼吼!长老神威!”
看清是谢自然后,王诚等魔教眾人顿时爆出震天喝彩,嵩山一派却面色铁青。
丁勉见唯有谢自然独出,未见张成身影,不祥预感骤生。
孙风已然按捺不住,嘶声喝问:“我师弟何在?”
看著一脸急切的孙风,谢自然轻笑一声,反手拋出一物:
“在此,接好了!”
黑影破空,丁勉急喝道:“孙师弟小心接手!”
孙风应声接住来物,尚未看清便闻浓重血腥,心头骤痛,只道是师弟首级。
这位彪悍太保竟不敢直视,將物件紧抱怀中,发出一声悽愴悲嚎:
“师弟啊——!”
虎目含泪间,他將那物捧到面前欲见最后一面,哭嚎却戛然而止。
“呃……”孙风怔怔凝视手中之物,喉间咯咯作响。
“哈哈哈哈!”
魔教眾人看清他捧著的竟是一双血跡斑斑的断足时,轰笑震天而起!
闻听魔教眾人的鬨笑之声,孙风怒不可遏,猛將手中断足掷地,双目赤红如血,死死盯住谢自然厉声道:
“我师弟何在?你將他怎样了!”
谢自然负手悠然道:“他么……顾首不顾尾,双足既断,自是赴了黄泉。”
丁勉闻言,胖硕的面颊咬得咯咯作响,一字一顿道:
“是你杀了张师弟?”
“说是亦可,说非亦可。”谢自然缓步逼近。
“休要故弄玄虚!无耻之徒敢作不敢当么!”丁勉戟指怒骂。
谢自然心下暗嘆,纵如实相告是仪琳气死张成,世人亦难信此荒诞之事,遂朗声道:
“有何不敢认?
我虽断其双足,本当取其性命,却忽有少林绝世高手现身,斥他为妖为魔,恶贯满盈,只言片语间便夺了他性命!”
此言既出,满场譁然。
“哈哈哈哈!”
魔教眾人鬨笑更甚,只道是讥讽嵩山之辞;嵩山派却皆目眥欲裂。
丁勉暴喝道:“满口胡言!
你少要挑拨离间,不说那来的绝世高手,纵有高人,又怎会行此卑劣之事!
少林高僧岂会戕害我正道同门?”
谢自然冷嗤一声:“你那张师弟临终前亲口尊称大师,我不屑置辩,信与不信,由不得你!”
话音未落,谢自然长剑鏗然出鞘,直指丁勉,语含杀气:
“丁勉!!
十太保的人头被高人截去,算某时运不济。
今夜这五太保的首级,我收定了!
漫天神佛也护不住,某说的!”
话语未毕,冥光乍现!杀机陡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