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余烬与畸恋

  魔都市中级人民法院,庄严肃穆的审判庭內,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法官沉稳而冰冷的声音,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在旁听席上两个女人的心上。
  “……被告人郭东明,犯职务侵占罪、行贿罪、故意伤害罪、非法经营罪……数罪併罚,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被告人郭凯,犯强姦罪(未遂)、故意伤害罪(致人重伤)、非法拘禁罪、寻衅滋事罪……数罪併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砰!”
  法槌落下,宣告著郭家父子罪恶时代的终结。
  二十年,十五年。冰冷的数字,將两个曾经在魔都翻云覆雨的男人,彻底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旁听席前排,刘亚萍死死攥著身边女儿郭小婷冰凉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女儿的皮肉里。
  她脸色惨白如纸,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出两道狼狈的沟壑,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是悲伤,不是不舍,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认知崩塌的眩晕。
  罪有应得。
  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意识里。
  法官宣读的每一项罪行,都伴隨著详细的证据展示和被害人陈述。
  那些被郭东明侵吞的巨额公款,那些被他用暴力手段打压的竞爭对手;
  郭凯那令人髮指的暴行,对沈小禾的强迫未遂,对陈默那场几乎致命的殴打……桩桩件件,血淋淋地摊开在阳光下,撕碎了刘亚萍曾经自欺欺人的所有藉口。
  她一直以为,丈夫和儿子只是手段强硬了些,是商场如战场的必要。
  她一直以为,陈默才是那个破坏她家庭、勾引她儿子未婚妻的祸害。
  她一直以为,沈小禾是贪慕虚荣、攀附富贵的贱人……
  错了!全都错了!
  刘亚萍颤抖的目光,越过被告席上郭东明瞬间佝僂的背影和郭凯那失魂落魄、犹带不甘的脸,
  落在了旁听席另一端,那个穿著深色西装、身姿挺拔、神情冷漠得像一块寒冰的男人身上——陈默。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无悲无喜的神祇,冷眼旁观著这场由他一手推动的审判落幕。
  他是受害者,是郭家父子暴行下最直接的受害者。
  还有那个坐在陈默附近,低著头、肩膀微微耸动的女孩——沈小禾。
  她也是受害者,被郭凯强行拆散了青梅竹马的恋情,承受了无妄之灾。
  是他们!是郭家父子!
  是她的丈夫和儿子!
  亲手摧毁了別人的幸福,也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未来!
  一股强烈的、几乎让她窒息的愧疚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想起自己曾经对陈默的恶毒咒骂,想起自己一次次用钱和身体试图“补偿”他(在她扭曲的认知里),更想起……
  那场她费了最后三十万积蓄雇凶绑架沈小禾的疯狂报復!
  那三十万,是她变卖了最后几件压箱底的首饰才凑齐的。
  她以为能藉此让陈默痛不欲生,让他跪著来求自己……结果呢?
  结果只是让陈默再次上演了英雄救美,让她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也让她本就岌岌可危的財產,彻底见了底。
  报应!这都是报应!
  “妈……”郭小婷带著哭腔的微弱呼唤,將刘亚萍从崩溃的边缘拉回了一丝。
  她看著女儿那张苍白、写满惊恐和茫然的小脸,心头又是一阵剧痛。
  女儿才十七岁,明年就要高考了。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要背负著父亲和哥哥是重刑犯的沉重枷锁。
  刘亚萍猛地收紧了抓著女儿的手,仿佛那是她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郭家完了。
  別墅、豪车、所有的不动產和帐户,早在郭东明父子被带走调查时,就被迅速查封冻结。
  她能带出来的,只有一些不值钱的私人衣物和几件她偷偷藏起来的、算不上顶级的珠宝首饰,东拼西凑,最多也就值个四五十万。
  绑架沈小禾,掉了三十万。
  她现在,口袋里只剩下不到十五万的现金。
  从云端跌落泥潭,不过如此。
  庭审结束。
  郭东明和郭凯被法警押走,郭凯在最后时刻回头,怨毒的目光死死钉在陈默身上,嘴里无声地咒骂著什么。
  陈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只是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他起身,在乔沁雅派来的助理陪同下,目不斜视地离开法庭,全程没有看刘亚萍母女一眼。
  沈小禾也低著头,在旁人的陪伴下匆匆离去。
  空旷的旁听席上,只剩下刘亚萍和郭小婷母女俩,像两片被狂风骤雨打落的叶子,瑟瑟发抖。
  几天后。
  魔都一处老旧小区的单元楼里。
  空气中瀰漫著潮湿的霉味和隔壁传来的油烟味。
  两室一厅,狭小,採光不好,墙壁有些发黄。
  这里,就是刘亚萍和郭小婷新的“家”。
  刘亚萍麻木地將最后一件衣服塞进廉价的衣柜里。
  环顾四周,这逼仄的环境与曾经那栋奢华宽敞、有佣人伺候的別墅,简直是天壤之別。
  巨大的落差感让她一阵阵眩晕。
  但她不能倒,她还有小婷。
  “小婷,收拾好了吗?明天还要去新学校报到。”
  刘亚萍的声音带著刻意的平静,却掩不住那份疲惫和沙哑。
  “嗯,好了,妈。”
  郭小婷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眼睛红肿,显然刚刚哭过。
  她看著母亲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憔悴面容,懂事地没有抱怨一句环境差,只是低声道:
  “妈,我会好好读书的,明年一定考个好大学。”
  女儿的话,像一针强心剂,让刘亚萍濒临崩溃的心绪稍稍稳定。
  是的,她还有女儿!
  女儿是她唯一的希望,是她在这片废墟中,唯一能抓住的光明未来!
  她必须振作起来,用这仅剩的十几万,支撑到女儿考上大学,找到出路!
  “好,好孩子。”
  刘亚萍將女儿搂进怀里,声音哽咽。
  这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夜深人静。
  郭小婷在隔壁房间睡著了。
  刘亚萍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睁著眼睛,望著天板上斑驳的水渍。
  愧疚如同毒蛇,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臟,让她喘不过气。
  她误会了陈默,那样深地误会了他。
  他是受害者,她却一次次地伤害他,甚至不惜雇凶去绑架他心爱的女人……她简直是个疯子!
  可这份强烈的愧疚背后,另一种更加扭曲、更加灼热的情感,却如同野火般在她心底疯狂燃烧——对陈默的爱恋!
  那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那个有著惊人力量和冷酷眼神的男人。
  她忘不了在医院病房里,在河边车里,在豪华套房里,他带给她的那种顛覆一切的、令人窒息的极致欢愉。
  忘不了他年轻健硕的身体,忘不了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看穿她灵魂的眼睛。
  那种感觉,是她那个年近半百、满身铜臭的丈夫郭东明从未给过她的。
  这份爱恋,在她失去一切、跌入谷底的此刻,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变得更加炽热,更加病態。
  陈默的强大,陈默的冷酷,陈默的神秘,都成了她灰暗人生中唯一的光源,哪怕这光源对她只有憎恶和漠视。
  “陈默……”
  黑暗中,刘亚萍无声地呢喃著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廉价的床单,身体因为回忆和渴望而微微战慄。
  愧疚与爱恋,两种截然相反却同样强烈的情感,在她心中疯狂交织、撕扯,让她痛苦不堪,却又沉溺其中。
  她知道这份爱是畸形的,是绝望的,是永远不可能有回应的。
  她甚至不敢再出现在陈默面前。
  但她控制不住。
  陈默的身影,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她的骨子里,成了她在这冰冷尘世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带著毁灭性温度的存在。
  她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
  为了女儿,她必须活下去,活得像个正常人。
  但內心深处那片为陈默燃烧的畸恋之火,却如同永不熄灭的余烬,在绝望和愧疚的灰烬中,执著地散发著扭曲的光和热。
  她与女儿相依为命,在破旧的出租屋里艰难求生,而她的灵魂,却早已坠入了对那个毁掉她一切、又占据她一切的年轻男人的无望深渊。
  这份畸恋,是她最后的疯狂,也是她仅存的、活著的证明。
  也是她唯一能够活下去的勇气。
  那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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