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镀金法则与冰封的善良
冰冷的露台金属栏杆硌著陈默的掌心,黄浦江湿冷的夜风灌进他敞开的领口,却吹不熄胸腔里那团被点燃的、名为欲望的火焰。
手机屏幕上,沈小禾发来的那张偷拍照和那个孤零零的[心碎]符號,像两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最后一点残留的、关於旧日温情的幻想。
別墅內,水晶吊灯的光芒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门流泻出来,在地面投下扭曲晃动的光斑。
靡靡的爵士乐、男女的调笑声、香檳杯清脆的碰撞声……这些曾让他感到窒息和格格不入的噪音,此刻却像魔咒般钻进他的耳朵,带著一种全新的、蛊惑人心的频率。
他缓缓转过身,背对著脚下那片吞噬人心的璀璨星河,面向那片金碧辉煌的牢笼。
玻璃门內晃动的身影,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剪裁完美的礼服、漫不经心谈论著天文数字財富的姿態……不再是遥不可及的风景,而是具象化的目標。
为什么那么多人拼了命也要往上爬?
答案赤裸裸地摊开在他眼前。
不是为了郭小婷那种纯粹的善良带来的微弱暖意——那太奢侈,也太脆弱,在刘亚萍一条简讯面前就摇摇欲坠。
不是为了沈小禾隱忍的泪水——那只能换来心碎的符號和无力的控诉。
是为了脚下这踩上去无声无息、温润如脂的整块玉石地面。
是为了那盏如同钻石瀑布般倾泻光芒、需要专人维护的水晶吊灯。
是为了白薇那种理所当然的、將人视作工具或收藏品、挥霍无度的掌控力。
是为了不再被一个andy那样的跳樑小丑用一杯酒来试探和羞辱。
是为了……不再被任何人轻易地偷拍、构陷,將心碎的照片送到他珍视的人手中。
底层人民的勤劳?它让他勉强餬口,在逼仄的出租屋里喘息。
底层人民的善良?
它换来了什么?
是柳如兰贪婪的索取?
是郭凯肆无忌惮的威胁?
是沈小禾被迫的“背叛”和此刻无声的泣血?
陈默的嘴角,在冰冷的夜风中,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更像是一块坚冰在缓慢裂开时形成的、冷硬的纹路。
他鬆开紧握栏杆的手,指尖残留著金属的冰凉。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此刻显得格外廉价、如同麻袋般束缚著他的西装,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隔绝了两个世界的玻璃门。
喧囂、香氛、奢靡的热浪瞬间將他吞没。
这一次,他没有感到窒息,反而像是即將投入战场的士兵,感官被前所未有的锐利所取代。
他径直走向刚才那片沙发区。
andy还在,正和一个穿著露背长裙的女人调笑,手里又端上了一杯新的香檳。
看到陈默回来,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戏謔,似乎准备再次发起挑衅。
陈默没有看他,目光直接落向慵懒地倚在沙发深处、像只饜足猫科动物的白薇身上。
她的指尖正轻轻敲击著水晶杯壁,发出细微的脆响,眼神玩味地落在他身上,带著一丝探究和等待好戏上演的兴味。
“白总,”陈默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嘈杂,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他无视了andy瞬间僵住的表情,也忽略了周围几道投来的、带著看戏意味的目光,“andy先生的盛情,我代您领了。”
他伸出手,不是去接andy手里的杯子,而是直接拿起了白薇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盛满浅金色液体的香檳杯。
动作流畅,带著一种突兀的、近乎强硬的主动。
白薇敲击杯壁的手指顿住了,红唇微张,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真实的惊讶。
陈默举起那杯属於白薇的酒,目光终於转向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的andy,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弧度精准、眼神却冷冽如冰的笑容。
这笑容与他之前公式化的僵硬截然不同,带著一种洞悉一切、甚至俯视般的漠然。
“andy哥,”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冰块落入水晶杯,“刚才那杯,是敬初次见面。这杯,”
他微微晃动手中的酒杯,酒液在杯壁上掛出漂亮的弧度,“是替白总感谢你的『热情』。”
话音未落,他仰头,將杯中冰凉的液体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动作乾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喝完后,他甚至將空杯轻轻放回白薇面前的茶几上,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带著一种近乎冷酷的优雅,与他身上那套廉价西装形成了荒诞而强烈的反差。
andy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举著香檳杯的手僵在半空,像个小丑。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连那个弹钢琴的女孩都似乎错了一个音符。
白薇定定地看著陈默,眼中的惊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如同发现稀有猎物般的灼热兴趣。
她红唇勾起一个真正愉悦的弧度,身体微微前倾,慵懒地鼓起掌来,清脆的掌声在短暂的寂静中格外突兀。
“好,很好。”她声音带著一丝沙哑的笑意,像羽毛搔过心尖,“默,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她伸出手,这次不再是虚挽,而是带著某种占有意味,轻轻拍了拍陈默的手背,指尖带著温热的触感。
陈默没有躲闪,只是垂眸,看著那只保养得宜、涂著鲜红蔻丹的手。
他能感觉到andy投射过来的、带著羞愤和怨毒的目光,也能感觉到周围人態度微妙的转变——从之前的轻视或好奇,变成了一种带著审视和些许忌惮的重新评估。
这一刻,他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镀金的世界里,温和与善良是最大的弱点,是被人踩在脚下的淤泥。
而冷酷、强硬、甚至带著一丝不顾一切的狠劲,才是敲开这扇大门的钥匙。
白薇欣赏的,从来不是他的善良或能力本身,而是他在她导演的戏码里,展现出的、可以被利用的锋利稜角。
派对还在继续,奢靡的喧囂重新填满空间。
陈默坐在白薇身边,不再像一个局促不安的闯入者。
他沉默地听著那些谈论著私人飞机航线、瑞士滑雪度假、艺术品拍卖天价的对话,那些曾让他觉得荒谬和遥远的词汇,此刻像一个个密码,被他冷静地刻录进脑海。
当侍者再次托著银盘走过,上面摆放著点缀著金箔和鱼子酱的精致小点。
陈默没有再犹豫,他伸出手,姿態自然地取了一块。
指尖触碰到冰凉细腻的鱼子酱颗粒,那触感奇异,带著金钱堆砌出的奢华气息。
他平静地將它送入口中,咸鲜的味道在舌尖爆开,伴隨著一种冰冷的、决绝的吞咽感。
仿佛咽下的,是过去的自己。
他想起郭小婷蹲在梧桐树下餵流浪猫的样子,阳光落在她沾了尘土的裙摆上,那份纯粹的美好曾短暂地灼痛他心底的冰层。
但现在,那画面像被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便迅速被冰冷的、名为“现实”和“欲望”的深水吞没。
善良?那是有閒情逸致、有强大资本庇护下的奢侈品。
而他陈默,没有资格拥有。
当派对接近尾声,宾客们带著微醺的满足感陆续离开。
那辆线条流畅的银色跑车再次停在灯火辉煌的门廊下。
白薇坐进副驾,带著一丝慵懒的醉意。
她侧过头,看著坐进驾驶位的陈默,夜色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盯紧了猎物的猫。
“今天表现不错,”
她的声音带著酒后的沙哑和一丝满意,
“比我想像的……更有意思。看来,把你带进这个圈子,是个正確的决定。”
她伸出手,指尖带著一丝凉意,轻轻拂过陈默握著方向盘的手背,动作曖昧,如同奖励,又像是重新確认所有权。
“只是开始,白总。”
陈默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异常低沉平静。
他发动引擎,跑车发出低沉有力的咆哮。
他目视前方,魔都璀璨的夜景在前挡风玻璃上流淌而过,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像一片流动的、由无数欲望灯火构成的冰冷星河。
“我学得很快。”
车子平稳地匯入深夜的车流。
白薇似乎有些倦了,闭上眼小憩。陈默沉默地驾驶著,车內只剩下引擎的低鸣。
口袋里的手机,在引擎的掩盖下,再次震动了一下。
不同於之前沈小禾信息带来的尖锐刺痛,这一次的震动,带著一种冰冷的、不祥的平稳。
陈默单手扶著方向盘,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借著仪錶盘微弱的光亮看了一眼屏幕。
发件人:刘亚萍。
信息內容:
【小婷说昨天在大学玩得很开心,谢谢你照顾她。不过小姑娘家贪玩,下次还是让司机直接送回家比较好。凯凯最近心情不太好,车子开得有点快,阿姨担心。】
文字看似温和的叮嘱,字里行间却透著一股阴冷的威胁。
“凯凯心情不太好,车子开得有点快”——郭凯的报復,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正隨著刘亚萍看似关切的简讯,缓缓落下。
陈默握著方向盘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的皮肤下,血管清晰地凸起。
他盯著那条简讯,眼神锐利如冰锥,刺穿屏幕,仿佛要穿透这深夜的黑暗,直抵郭家那幢深宅大院。
他缓缓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著钢铁般的意志。
善良救不了任何人,也保护不了任何人。
在这个由金钱和权力构筑的冰冷丛林里,唯一的法则,就是变得比你的敌人更冷,更硬,更锋利。
他踩下油门,银色的跑车在空旷的高架桥上骤然加速,引擎发出压抑的嘶吼,像一头挣脱了部分枷锁的困兽,朝著黑暗深处,决绝地衝去。
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在他冰冷的瞳孔中,拉成一道道燃烧的、通往未知深渊的轨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