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月下寒冰
第370章 月下寒冰
他在半生半死间回忆起了过去。
穷凶极恶的蓝龙袭击了他的村庄,他那可怜的母亲为掩护他和他的妹妹而死,而他和他的父亲,原本就是要死的,但在最后关头,他的妹妹觉醒为了魔女。
然而后来,他的父亲並没有把妹妹送去圣都,因为父亲还有同村的其他村民,都在暗中皈依了天神教。
不,与其说暗中,不如说是光明正大,魔女们没有兴趣关照那个日益衰落的边睡村落,但天神教却帮助他们重建了村子。
他的妹妹成为了天神教的圣女。
他依稀记得妹妹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哥哥,我好害怕-那些药好苦—我已经不想喝了——”
虽然那时的他尚且年幼,但他不是傻子,他偷听过父亲与老教主的对话,隱约明白了妹妹身上正在发生某种可怕的变化。
他害怕失去她,他拿起小小的木剑,守在半梦半醒的妹妹身旁。
这没有用。
父亲打落了他手里的木剑,將他的妹妹带走了。
他想,我得把那剑捡回来。
红色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记忆中断掉的木剑与手边碎掉的钢剑重叠起来。
他拼命地伸手,但怎么也够不到。
“艾玛————”他呼唤著妹妹的名字。
他看到有人捡起了那把断剑。
是父亲吗?
“阿马多,你怎么可以向教主举剑呢?”
“想想你的母亲,想想你的剑究竟要对准谁。”
“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你的妹妹失望——-你要成为一个敢於屠龙的战士啊。”
艾玛他站起来,將父亲的幻影打碎。
原来这才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情,以前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而现在,他想看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这把剑已经断了,”那人蹲下身,把断剑交到他的手里,“你的身体他的身体和这把剑差不多。
阿玛多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的下半身被崩落的碎石压断,早已没了知觉。
那人徒劳地將他腿上的碎石清理出来一些,缓缓嘆了口气。
“—你有什么遗言吗?”
他回答说:“艾玛。”
“艾玛———是谁的名字吗?”
“妹妹——
“妹妹?”
“圣女...”
“.——-我明白了。”阿斯让点了点头,“你们就是靠她的血,一路奋战到这里的吧。”
阿玛多“啊”了几声。他很难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虽然我不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我会留个心眼,如果未来我有幸遇到了你的妹妹,我会试著把她从眠馆里拯救出来。”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阿斯让为阿玛多合上眼睛。爱莎提醒他,这个可怜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安息吧。”
阿斯让缓缓起身,重新注视远处的大片落石。
这些落石封堵了峡谷的通路,山岭之主正意图將他困死其中。
自从上次打了个照面后,凯鲁斯·莫诺克拉斯便不再与阿斯让正面交锋,而是凭藉翅膀的优势,不断从暗处发起偷袭,叫阿斯让不得休息。
人或许会追求武德,但龙毕竟是一种野兽。它们不择手段。
阿斯让和绿宝石凭藉圣树的赐福,勉强撑了下来,但隨后跟来的天神教战士,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们替你爭取了时间,”爱莎说,“趁现在,快多喘几口气吧。”
阿斯让深吸了口气,但这里的血腥气太重,所以还是算了。
他找到绿宝石,问他有没有发现倖存者。
“没。”绿宝石沉痛地摇起头。
“是么。”
“把他们埋了吧,”绿宝石说,“不然的话,他们会被黑背穴蛛——“
虽说与天神教有所矛盾,但阿斯让也没法狼下心,叫这些人曝户荒野,他可以寻求爱莎的帮助,让爱莎用魔法快速挖个深刻,可这对爱莎的负担可能有一点重,土元素不活跃,相较其他元素更耗魔力与心神。
“把他们火化了吧。”
“嗯——也只能这样了。”
阿斯让和绿宝石协力將地上四散的遗体搬运到一起,进行火化。绿宝石很好奇阿斯让从哪借来的火,可阿斯让没说,他也就没去问。
火焰的光芒在峡谷中跳跃,映照出阿斯让与绿宝石的身影。
那燃烧的火焰,如同一头吞噬一切的怪物,渐渐吞噬著户体的残骸,黑色的烟雾从火堆中升腾而起,渐渐飘向远方,穿越峡谷,消失在天际。
越到峡谷深处,道路就越显得狭窄和阴沉,阿斯让和绿宝石几乎被两侧的山脉压得透不过气,而头顶的天空中,除了偶尔飞过的山岭之主,几乎看不到其他蓝龙的身影。
这头疯龙曾在这片峡谷中横行无忌,几乎摧毁了一切阻挡它的东西,即使阿斯让亲自斩断了它的龙尾,它留下的威势仍然让其他蓝龙敬而远之。
它的愤怒和疯狂像是一种诅咒,笼罩在这片荒凉的峡谷之上,令其他生物不得不小心翼翼,畏惧不已。
坠落在峡谷里的好几头蓝龙,就是被这头疯龙杀死的,它们擅自闯进这片禁地,又因狂妄自大而葬送在疯龙爪下。
独眼且无尾的凯鲁斯·莫诺克拉斯没有给这些蓝龙任何机会。它吞噬了它们的龙眼与龙尾,余下的户块则被它丟进了峡谷深处,吸引来大片大片的黑背穴蛛。
这些黑背穴蛛像是阴影中爬出的恶梦,它们一反常態地聚拢在一起,宛如一道汹涌的黑河,成群结队地吞噬一切生物,並在它们的户体上產下噁心的虫卵。
阿斯让和绿宝石为了避开这些虫群,几乎寸步难行,而在夜晚,虫声和山岭之主的咆哮声常常交织在一起,根本没个好觉。
然而今夜,这片被疯龙诅咒的禁忌之地,似乎起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这天晚上,山岭之主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整整咆哮了一夜。
它的咆哮声驱散了包括黑背穴蛛在內的许多生物,峡谷变得更为荒凉,却也为阿斯让和绿宝石扫清了道路。
他们加快脚步,逕自穿过曾经被黑背穴蛛牢牢扎据的隘口。
一头被山岭之主咬死的龙尸横亘於隘口处,腐肉中密密麻麻全是虫卵。绿宝石腿短,有的地方跨不过去,阿斯让便背著他踩过巨大的龙户,继续往山脚下前进。
第二天的晚上,凯鲁斯·莫诺克拉斯的咆哮声如雷鸣般再次迴荡在峡谷的深处。
这次,它的咆哮比前一次更加震撼,它的吼声穿透了黑暗,好似能震动每一寸空气,连四周的岩壁都在回声中颤抖。
阿斯让追著声音的方向凝视夜空,发现那轮蓝月已经悄然显现了大半,高高地悬掛在深邃的天幕之中。
隔著璀璨的星河,两轮椭圆的月亮竞相闪耀,美得像画,可阿斯让却无心欣赏。
“我们可能晚了一步。”爱莎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我感受到了一种———
奇妙的魔力波动。”
“它真要成为龙王了?”阿斯让的目光始终凝聚在那遥远的天际,神色愈发凝重与严肃。
“我不確定。”爱莎答道,语气中带著一丝焦虑,“总之-我们得快一点行动了。”
阿斯让微微点头,时间不等人,他们已经在这片险地中待了太久,可凯鲁斯·莫诺克拉斯的威胁却仍然悬而未决。
“让绿宝石再睡一会儿,再继续赶路吧,”阿斯说,“还好今晚月光———“
今晚月光很亮。阿斯让止了止声,没能把话说完。
在他话音未落之际,他的自光突然凝固在前方的峡谷左侧。
夜空中的星河播撒银光,两轮圆月明亮而清冷,峡谷好不容易在狂龙咆哮的间隔中短暂安静下来,然而一抹巨大的黑影却突元地出现在左边的崖壁上,打破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寧静。
阿斯让紧张地睁大眼睛,心臟猛地一跳,
是那头疯龙吗?
不,不是。
凯鲁斯·莫诺克拉斯全身都透著股狂气,可眼前这头龙的站姿轮廓,却给人一种高洁而又冷酷的观感。
它站得十分端正,微微倾斜的头部俯视著峡谷底部,眼神冷峻且充满智慧。
这种高洁、冷酷的压迫感,与凯鲁斯·莫诺克拉斯身上散发的、纯粹的野性气息截然相反。凯鲁斯的愤怒像是一场暴风雨,充满了破坏和恐惧,而这头龙所散发出来的,却是冷静而庄重的压迫感。它的存在,像是一座高山,静默却不可动摇,仿佛它的威胁並非来自它的力量,而是来自它的存在本身,带有一种超脱尘世的冷酷。
就在它细细观察阿斯让时,阿斯让也没有放鬆警惕,仔细地观察著这头龙。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有种熟悉的感觉。”阿斯让轻声道。
“什么意思?”爱莎有些困惑。
“我可能———在哪里见过这头龙,但是———是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
阿斯让死死盯著远处的龙影,努力梳理著脑海中的记忆。
远处的龙影没有急於採取行动,它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塑,眼神冷冷地注视著峡谷底部的景象,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著疏离和冷淡。
突然,它极为轻缓地震动了一下那对巨大龙翼,翼膜隨著轻微的振动发出低沉的声音,但它並没有向阿斯让发起攻击,而像是·—某种信號。
休战的信號。
就在这时,山岭之主的怒吼声猛地炸响,
“吼一一!!!!”
很奇怪,阿斯让竟然听出了这阵吼声隱匿的另一种情绪。
是恐惧。
山岭之主在畏惧著什么。
它在畏惧什么?
难道是—
它吗?
远方的崖壁上,那头神秘的蓝龙回以低沉而威严的吼叫,它微微弯曲了它那宽广的龙翼,稍作停顿,似乎是在感受夜空中的微风。
在月光的映照下,蓝龙的巨翼展开,闪耀著银蓝色的光辉,像是两道璀璨的光带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隨著一声低沉的咆哮,它的身躯突然腾空而起,飞速地冲向群山之脊。它的翅膀在夜空中带起强烈的气流,空气被它强有力的翅膀拍打成了波涛,在天空中留下了一道震撼的轨跡。
它的速度极快,几乎是瞬间便消失在了远方的山脊之间,飞行轨跡清晰可见,它的目標就是那高耸的群山之脊,那里是它將要抵达的地方,也是它必然要抵达的地方。
半空中,经由它鳞片反射的银光,如星辰般坠进阿斯让的眼眸里,將他脑海里许多模糊的记忆串联在一起。
海瑟薇、伊莲尼亚、卡兰兹尔,黑夜里燃烧的村落,以及漫步在火焰中,信步寻猎的食人恶龙。
是它。
阿斯让几乎可以確定,这头蓝龙就是许久前诱拐救下海瑟薇途中,遇到的那头蓝龙。
它回来了。
曾经它试图挑战凯鲁斯·莫诺克拉斯的权威,但那一次,它失败了,它被凯鲁斯·莫诺克拉斯击退,一路逃至法兰。
后来阿斯让偶然与它遭遇,互相交过手后,受了伤的它主动选择撤退。
现在它回来了,所为的只有一件事,將凯鲁斯·莫诺克拉斯从群山之脊的宝座上驱逐下来。
可是,它怎么敢呢?
作为手下败將的它,究竟哪来的底气,再次挑战那头日益疯癲的狂龙呢?
话说回来,从它身上坠落下来的那些流光是什么东西?
是脱落的龙鳞吗?
那从蓝龙身上坠落下来的流光,犹如星辰碎片般洒落在空中,闪耀著冰蓝色的光辉,带著一种奇异的光泽。它们在空中盘旋,又迅速消失在夜空中。
“是水—”爱莎难以置信地呢喃著,“而且——.不是血—.而是纯粹的·
—水元素——?”
阿斯让与腰包里探出头的爱莎对视了眼,心中同时升起不详的预感。
他立刻喊醒绿宝石,快速奔向蓝龙消失前的崖壁下,看到了无数反射著月光的冰晶,这些冰晶的表面光滑透明,就像空气中的水分在经歷了极度的寒冷后,
凝成的霜华,这时候,一部分冰晶已经开始融化,滴落的冰水匯聚在一起,映照著天边冷冽的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