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谁是诱饵
第323章 谁是诱饵
风吹过崖壁的声音绝不好听。尤其当夜晚的风划过那些粗糙的粪石堆时,刺耳的“呼呼”声更是直钻入耳膜,搅得人心神不寧。
风中还夹杂著细微的砂石,刮在脸上的感觉像是无数小针扎过,刺痒中带著轻微的刺痛。阿斯让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拉了拉斗篷的帽檐,儘量遮住脸,免得裸露的肌肤再多受些折磨。
他將目光投向那些堆积如山的石块。
眼前这些古老的石头表面粗糙不平,布满了岁月的痕跡。正是因为年代久远,所以它们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气味。
不臭,也没有脏的感觉。要不是听绿宝石介绍了它的来歷,阿斯让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种粗糙但又有莫名美感的石头,居然是经由蓝龙粪便而形成的產物。
他看著绿宝石將粪石一一敲碎,装进皮质的採集袋里。
“因为蓝龙的缘故,大家都只能躲在地下生活,”绿宝石忽然说道,“可要想在地下填饱肚子,又要反过来依靠蓝龙啊。要是没有这些粪石,大家就很难做出种蘑菇的菌床了。”
说著,他用扎带捆好袋口,顺便看了一眼採集袋上的標记,“啊,这是给巴特叔叔家的那袋—————·喂,沙克,別跑远!到我身边来。”
沙克是羊鹿的名字。准確来说是那头被配种对象赶出窝的羊鹿。它舔过阿斯让的头髮。
虽然怂得出奇,但这傢伙还是挺通人性的。听到绿宝石的呼唤,它从石堆后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带著几分悍的懒意,回到绿宝石身边。
绿宝石將手里装满粪石碎块的採集袋稳稳放进沙克背上的大皮袋里,隨后轻轻摸了摸它颈间柔软的毛髮。沙克眯起眼睛,似乎沉浸在这份抚摸中,但很快,
它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它原本想亲昵地用头去蹭绿宝石的肩膀,却在即將接触时猛地停下,鼻子微微皱起,露出一种嫌恶的表情。
沙克缓缓將头扭向一边,发出一声低低的、不满的哼声。过了一会儿,它似乎又勉为其难地扭了回来,用舌头飞快地舔了绿宝石的手掌,就像是完成了某种不情愿的礼节,然后立刻退开一步,一副“这可真难忍受”的模样。
“其实你靠近闻的话,还是能闻出一点味道的。”绿宝石说,“沙克的鼻子远比我们灵敏,所以它很轻鬆就找到——,怎么说呢——蓝龙的排泻地?”
“同时,这代表看附近会有蓝龙出没。”阿斯让说。
绿宝石赞同地点了点头,隨后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你真的要接下那份委託吗?”
“当然,我是认真的。”
“可大家分明是在故意刁难你呀!”绿宝石摇摇头,“其实呢,我们村里有很多老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太阳和月亮,更不用说蓝龙了。他们知道蓝龙很可怕,
但他们绝不会知道蓝龙究竟有多可怕.所以才会提出那种苛刻的要求·..你不应该答应的,狩猎一百头蓝龙·—怎么可能呢?”
“我哪有討价还价的权力呢?矮人王陵在你们心中有极为特殊的地位吧?我要是说出一个不字,事情恐怕会更难收场,”阿斯让微微一笑,“现在这样就挺好,毕竟你们也同意了我提出的另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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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可比狩猎一百头蓝龙还要难!”绿宝石皱起眉毛,“杀死『山岭之主』?我、我不敢相信有人可以杀死它。”
“既然我能切断它的尾巴,那我也不是没可能砍断它的脖子,你说是吧?”阿斯让答道。
“蓝龙会飞。”
“那就跳到它的背上。”
“没人能跳那么高。”
“一切皆有可能。”阿斯让说得云淡风轻,但心中却默默补了一句:我会靠爱莎作弊。
“喷。”爱莎一听阿斯让內心的想法,不禁咂起舌来,满是嘲讽的意味绿宝石无奈地嘆了口气:“好吧。那你知道『山岭之主』的巢穴在哪吗?”
“肯定是在那里吧。”阿斯让遥望远处最高的一座山峰,用手指道。
“这可不是直接向前走就能走到那儿去的。”绿宝石说道,语气里带著几分警告。他的手指隨意地在空中划了一下,“那里的地势非常复杂,到处都是狭窄曲折的山谷,一不留神就会迷路的哦。”
“不是有你们吗?”阿斯让问,“你们应该对这片地区很熟悉吧?”
绿宝石挠了挠头,露出一副苦笑的表情,“熟悉又不等於敢去,自从“山岭之主』占领了那片地方了,大家就都不敢靠近那里了,害怕地连地下通路都封死了呢。以前我们的村子可没有种那么多的发光苔蘚和萤光菇哦?照明都是靠光石,然而光石矿场大多都分布在“山岭之主』的地盘里·-所以现在大家都只能省著用光石啦。”
阿斯让回想起巨石阵里的一些透明晶石。毫无疑问,那些晶石就是菲拉们用於地下照明的光石了,靠著巨石阵的掩护,菲拉们白天將光石搬出来蓄能,几天后,它们又会被装到羊鹿的背上,耐心驮回地底。整个过程既缓慢又危险,却是菲拉们赖以生存的基础。
““-同时也是圣树分枝赖以存续的基础。阿斯让几乎可以断言,那些萤光植物绝不可能长久地满足圣树分枝的光照需求。
正当阿斯让出神时,绿宝石低低的呢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那个—-我说啊·.”
阿斯让低下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绿宝石沉默一阵后,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其实我知道怎么去那里。”
阿斯让目光一凝,隱隱觉察到绿宝石话中隱藏的重量。
“我说过吧,”绿宝石顿了顿,声音带著一丝苦涩,“我的父母都是勇敢的猎龙人。他们尚且健在的时候,还是有不少族人愿意去那边採集光石的,因为我的父母总能成功把蓝龙赶走嘛,而他们又希望我长大成人后能像他们一样成为一名出色的猎龙人,所以有时也会带著我一起过去。那时的我真的完全不怕蓝龙,
大家也都夸我是个勇敢的孩子。”
他说到这里,像是被什么记忆刺痛了般,眼中满是自责与愧疚,接著他换了口气,继续道:“但实际上,我並不勇敢。我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胆小鬼罢了。
父母在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怕,可当他们被『山岭之主』————-自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再靠近那个地方了我有幻想过替他们报仇,但每次听见蓝龙的叫声,
我都会害怕地躲起来。这样的我,哪有资格谈勇敢。”
阿斯让静静地听著,直到绿宝石说完,才摇了摇头:“你觉得你是胆小鬼?
那你让那些从未离开过地底的人怎么想?你已经很勇敢了。注意,我不是在说好话安慰你,我是真的这么认为。你就没有想过,有多少人要靠你採集的物资活著吗?”
阿斯让望著眼前这堆不好描述来歷的石头,补充道:“你让很多人免於挨饿,这很了不起。”
“我只是在逞强呢·——”
“我只是在逞强罢了—”绿宝石轻声说道,像是不愿承认自己的价值。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熟练地將一袋粪石碎块装进沙克背著的囊袋中。羊鹿轻轻摇晃著头,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绪,安慰地叫了几声。
但很快,他又抬起了头,婴儿肥的脸上露出了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坚定之色。
“我有个不情之请。”他说,“能让我看看您狩猎蓝龙时的样子吗?我想从中振作起来。我不想一辈子在蓝龙的阴影下担惊受怕,只能缩在被窝里对我的父母说对不起。我真的、真的很想替他们报仇。啊,我、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说来害臊,我逃跑的功力可是一绝。所以啊,您不用为我分心的,就算被蓝龙抓住吃掉,那也是我自找的———”
“我不会见死不救。”
绿宝石愣了愣,隨即露出惊愣的表情,迟疑道:“但是——
“假如我消除了你对蓝龙的恐惧心理,你愿意带著我去往『山岭之主”的巢穴,杀死那头单眼无尾的残废蓝龙吗?”
“我”绿宝石呼吸一滯,深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彩。仿佛一株刚被点燃的小火苗。
很不错的表情,或许是个可造之才。阿斯让想。
“哪里不错了?”爱莎忍不住反驳,“他看上去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即便有圣树的赐福,我也很难想像这些小傢伙要怎么才能靠这副屏弱的身板对抗庞大的蓝龙。更何况-拥有赐福的也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父母。”
想要得到圣树的赐福,就必须要有一颗坚定的心。是这样吧,爱莎。
“是这样没错。”爱莎说,“身体不过是心灵的容器,如果心灵脆弱易碎,那就算被圣树的赐福修补好了身体,又有什么作用呢?”
所以我要坚定他的信念,让他相信龙没有什么好怕的。
在龙面前,我们不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待宰羊羔。龙能杀死我们,而我们同样能够还以顏色,举剑屠龙。
爱莎一阵沉默,像是在细细品味他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唔。拋开那些变態想法不谈,你这人有时还真能说出一些符合我胃口的话呢。『在龙面前,我们不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待宰羊羔”,嗯嗯,不错,很有鼓舞人心的力量感。”
那是,谁没中二过呢?
“?”爱莎的声音一滯,仿佛被什么壹住了一样,隨后音量猛地提高:“你什么意思?!你在说我中二?!”
没什么意思。阿斯让故作平静地想道。
“从来没有人敢对我阴阳怪气!”
请不要擅自对號入座,更不要自顾自地破防。我明明说的是我自己。
阿斯让无视爱莎发出的噪音,再一次向绿宝石发问:“假如我消除了你对蓝龙的恐惧心理,你愿意带著我去往“山岭之主”的巢穴,杀死那头单眼无尾的残废蓝龙吗?”
绿宝石愣了一下,嘴唇微微颤抖。他的目光闪烁不定,仿佛在內心与自己的恐惧进行拉锯战。最终,他轻轻点了点头,用微弱的声音回答:“我、我会的—”
“什么?你刚刚有说什么吗?我没有听到耶。”
阿斯让故意拖长语调,微微弯下身,目光直视绿宝石的双眼,语气中带著明显的施压,“愿意?还是不愿意?给我大声点喊出来。”
绿宝石缩了缩脖子,深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安,隨后却涌出更多决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握紧拳头,仿佛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我愿意!”
“我想克服对蓝龙的恐惧心理,我想替我的父母报仇。”
“也是为了你自己。”阿斯让蹲下身,垂了垂绿宝石的胸口。
绿宝石很用力地点点头。
然而,当阿斯让把视线转到那头名为“沙克”的羊鹿上时,绿宝石突然从阿斯让身前抽开身,一把抱住沙克的脖子,用近乎哀求的口吻,低声请求道:“沙克—沙克是我的朋友!不、不可以用它当诱饵引诱蓝龙!要是需要诱饵,乾脆就由我去当吧!”
阿斯让盯著绿宝石,略带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谁说要拿它当诱饵了?”
绿宝石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阿斯让会这么说。他抱著沙克的动作稍微放鬆了一些,但仍旧警惕地护在它身旁:“你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当然没有。”阿斯让摆了摆手。
这时,沙克挺长了脖子,用它那宽厚的舌头討好地舔起阿斯让的手,好似这么做就能让它逃过被献祭的命运似的!
但阿斯让確实没打算拿它当诱饵。
將要诱来蓝龙的,是它的孩子。
啊,这么说其实不大对,毕竟棚舍里的那些蛋和它没有半毛钱关係,棚舍里的蛋都是一些未受精的蛋。
没想到吧,这些羊鹿竟然是卵生动物顺带一提,关在棚舍里的那头母羊鹿脾气相当大,阿斯让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从它手里拿走了这些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