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海龙王號
第205章 海龙王號
就在法莉婭把一切烦恼拋到九霄云外的时候,一艘三桅的大型商船从海平面尽头驶入金月湾的港湾。港湾內桅杆林立,这艘大船在领港员的指挥下,平稳无误地下了锚。
艾芙娜认识这艘船,“海龙王號”,她的船首像是一头雕刻的栩栩如生的海龙王,同时也是这艘船名称的由来。
儘管海之主欧切诺婭已在陆间海中棲息了很久很久,但人们对袍的真实形象,依然知之甚少。作为强大的龙王,人们相信欧切诺婭的样貌要比普通海龙更加英伟,因此,免不得对的形象进行一番艺术加工:
他要比普通海龙多出一根斜向前的骨质长角,延伸到身体两端的背鰭,
形似倒三角的翅膀。
“海龙王號”的船首像,便参考了这一传说形象。她的舰龄与海龙王一样年迈,但老当益壮。船主把这艘船维护的很好。
老实说,艾芙娜已经忘了“海龙王號”的船主长什么样了,只知道那是一个比她父亲年长十来岁的小老头,並且是他老爹的生意伙伴。老爹即將破產时,就是这老头帮忙提携了一把,听说老头老来得子的时候,还与老爹指腹为婚过,但最后不了了之,原因无他一一两个呱呱坠地的婴儿都是女孩儿。
老头的女儿取名杰西卡,和他的老妻同名,而老爹的女儿—.·自然是她艾芙娜咯。
两人姑且是幼时的玩伴,而今关係疏远许多,只有利益上的往来。艾芙娜记得杰西卡说过,她长大后要当大海的女王,指挥一艘超级大的大大大船,在外海上劈波斩浪。
“不可能。”艾芙娜篤定道,她心智早熟,驳斥杰西卡的妄想:“那是男孩子才能做的事,而我们是女孩子。我们长大之后,就得成为谁谁谁的妻子,你只能成为別人口中的杰西卡夫人,而不是杰西卡船长!而我,我也只能成为別人口中的艾芙娜夫人。”
“才不会呢,我爸爸很疼我,我想做什么他都会答应!”
“这件事他不会答应。”
“你又不是我爸,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艾芙娜说,“女孩儿长大后都得嫁人。”
除非成为魔女。
很小的时候,艾芙娜便在母亲身边学习家政与女红,在家庭教师的教导下学习礼仪与乐器。父母希望她成为一名好女孩、好妻子。年幼的艾芙娜很早熟,她清楚的知道,这就是她摆脱不掉的宿命。
可她还是会幻想。幻想的素材,是杰西卡弄来的,一本关於爱情的下流小说。故事的男主人公名叫西泽,一位贫穷渔夫或船工的儿子,而女主人公,则是大名鼎鼎的建城者爱莎,一位魔女。
这本书肯定是被哪个喝醉的倒霉水手弄丟了,被细心的杰西卡捡到,拿来与艾芙娜分享,结果被艾芙娜的母亲当场撞破。
在母亲眼里,爱情似乎是一种令人作呕,为人不齿的东西,光是听到这个字眼,就足以勾勒出最下流、最银岩的骇人场景。
那一天,从未打过人的母亲狠狠揍了艾芙娜一顿,嚇得杰西卡连忙带书跑回了家。母亲说,爱情是男子为了骗取女子贞操,而编制的诱人谎言,若是被这些谎言矇骗了,女子就会犯下可怕的通姦罪行,从此不再受到父神与母神的庇护,与世上的一切幸福绝缘了。
母亲的哭诉,给艾芙娜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不小的阴影。后来,她在无意间偷听到父母的爭吵,母亲指责父亲出轨,而父亲又以同样的理由指责起母亲。
难以置信,似乎母亲曾经与她的家庭教师之间,有过一段风流韵事。
艾芙娜如遭雷击。她很害怕,害怕父母就此离婚,所幸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的母亲是个精明的女子,没被情人骗走太多嫁妆,这些嫁妆最后成了父亲扭亏为盈的砝码,在旁人眼中,他们一家仍是相亲相爱的模范家庭。
在那次爭吵中,父亲骂母亲是个蠢笨的女人,母亲骂父亲是个无趣的男人。他们的结合,绝非爱情的產物。那时艾芙娜便想,假如他俩各自寻求真爱,那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成为魔女之后,艾芙娜从杰西卡那里借走了那本拙劣的爱情小说,想要留作警示。杰西卡把书送给了艾芙娜,到了后来,艾芙娜又把这本书送给了法莉婭。
她的本意,是想用书中那些荒唐桥段劝诫法莉婭,谁知起了反作用。如果她能早点知道,法莉婭不过表明正经,內里却闷骚至极,她也不会—
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嘿!艾芙娜!我看到你啦!”
当“海龙王號”安全靠泊后,一名金髮女子从船上飞速奔下,叫喊著衝上了岸。她身手敏捷,动作飞快,身上看不出丝毫船长的气质,但人们更不可能把她同水手之类的低级船员联繫起来,因为那是个女子,货真价实的女子,不是什么漂亮小伙。
说真的,“海龙王號”的船主过分溺爱他的好女儿了,居然真的让女儿做起了船长。
“杰西卡。”艾芙娜挥了挥手,礼貌寒暄。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杰西卡笑眯眯地问道:”“你现在可是我高攀不起的大人物,而这样的大人物,竟然亲自在港口迎接我?真是三生有幸。”
“这个嘛,说来话长——
『海龙王號”是艘颇具名气的幸运舰,老姑娘服役近三十年,基本没出过大的事故,只要提起裙子,依然能在大海上畅游。水手们认为“海龙王號”是被父神与母神眷顾的船只,商人们也爱指定“海龙王號”运送一些珍奇宝贵的货物,要不是艾芙娜贵为大魔女,还有望成为披上紫袍,光卖人情,也不一定能盘下“海龙王號”的“承包权”。
城外的很多难民,都是经由“海龙王號”,运向巴迪亚行省的。
“海龙王號”无愧幸运舰之名,无私地將幸运惠及到这些难民身上,伤亡率出奇的低。
但这份幸运,终究与陆地无缘。那些滯留於城外的难民,永远与这份幸运失之交臂了。
“也就是说,我白跑了一趟。”杰西卡无奈耸肩,举手投足间,那份大大咧咧,与女子毫不相干的气质展露无遗。
“抱歉。”
“天吶,別对我说“抱歉”这种词,您是大魔女,而我不过是船商之女,我担不起魔女的道歉。”
杰西卡的语气听起来像在打趣,但艾芙娜却觉得,这位幼时的玩伴,已经与她隔了一层无形的厚壁障了。
“挣不挣钱我无所谓,能出海就成。”
杰西卡扭头望著平静的海面。伟大的海,风平浪静,將圣都与九省连接起来,无数航船在繁忙的航线上日夜行驶,只为满足圣都这座永恆之城的日常所需。
城市是商业与手工业的聚合体,粮食皆赖乡村供养,圣都又是有著百万人口的万城之母,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与九省密不可分。她先於九省繁荣而繁荣,后於九省衰败而衰败。
杰西卡从平静的海浪中嗅到了风暴的气息。
她忽然说道:“作为赔礼,不如请我喝一杯吧。”
港口附近,满是劳工与贫民的脏乱小屋,同时也不乏小商小贩的单层住宅,这些住宅同时也是他们的货摊。酒馆不用细找,到处都是,但要论及体面,那就得费一番功夫了,很多酒馆附近都藏著见不得光的妓院银窝。
“杰西卡你知道的,我不喝烈酒。
烈酒约等於劣酒。稍微有点閒钱的人,都不爱喝高度的烈酒。
“好吧,那来杯奶茶?”杰西卡舔了舔嘴唇,“就让我蹭一杯吧!就一杯。”
这儿可没有奶茶店,翻遍圣都九省都找不出来。这种昂贵的上流饮品,
就连杰西卡也不常喝到。
艾芙娜微微点头,!“跟我来吧。”
“好好好。”
杰西卡给水手们提前发了笔搞赏,让他们在岸上尽情瀟洒,发泄精力,
隨后跟著艾芙娜前往市政厅。
杰西卡的父亲知道旗下水手是什么德性,起初对杰西卡百般劝阻,结果却被杰西卡不知从哪偷师的武艺惊掉下巴。
“听我的,等你以后嫁了人,绝不要露出这手本事。”老头扶著额说。
“看我心情。”杰西卡回道。
前往市政厅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杰西卡想了想,突然说道:“现在都没有卫兵跟在你身边了啊,你是金月湾的女主人,不给他们一点顏色瞧瞧?”
“女主人————”艾芙娜摇了摇头,“你是船长,在大海上能够决断船员的生与死,但我不同,我得保持克制,要是贸然起事,最后吃亏的只会是我。”
“好吧,你们魔女的世界我不太懂。”杰西卡说,“我做好我的份內事就行了吧?不知道能不能对你有所帮助?”
艾芙娜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啦。”
两人聊看聊看,慢慢走到市政厅门口。这里很冷清,本地的魔女与贵族又在私下搞串联,很多人先一步离开,跑去圣都找蒂芙尼诉苦。
“我希望你能在金月湾停留几天。”艾芙娜请求道。
“能问问原因吗?”
“我那好师妹被前日的惨状嚇出病了,等她病情好转,我希望你能把她载去圣都。”艾芙娜顿了顿,说:“其他人我不放心。”
杰西卡爽朗一笑:“简单!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两人与几个巡视的女精灵打过招呼,一同步入市政厅內部。
一进门,两人便觉察到,空气中似乎瀰漫著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气氛,特別是那阵若隱若无的古怪叫声,叫艾芙娜听了直摇头。
“什么声音?”
“我那师妹病了,”艾芙娜淡淡答道,“肯定不好受。”
『我们得去看望一下。”
法莉婭的臥室与艾芙娜的臥室同处一条过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艾芙娜板著脸,准备顺其自然。
杰西卡的脸颊慢慢染上红晕。
“真的是生病吗?”她低声问道,“我似乎听到了男子的声音?”
“別问了。”艾芙娜嘆了口气,“我只能说,她的身体状况確实不怎么好。”
“..—.嗯。”
杰西卡红到耳根,她跟著艾芙娜穿越过道,那阵声音离她越来越近,听上去··分明就是一一她不愿细想。
又过一个拐角,杰西卡看到面前的走廊上蹲著一个魔女,眼里没有高光,好似傀儡一样。
她认识这个魔女,好像是叫.菲..菲奥娜来著?
“菲奥娜?菲奥娜?”艾芙娜连连喊了两声,菲奥娜都没有回应。
“算了。”艾芙娜放弃了,“隨我进屋吧,我给你泡茶。”
“哦,好、好的。”杰西卡莫名拘谨。
在艾芙娜用心沏煮奶茶的时候,杰西卡终於按耐不住,直白问道:“果然能听见男子的声音,你那个师妹——.”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艾芙娜自暴自弃地答道,“她已经是个成熟的魔女啦,在某些方面,比我还要成熟。”
“你的意思是—”杰西卡愣了愣,“你还没有——·那个?不会吧?”
“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好惊讶的。”
“可是—可是—你是魔女耶?魔女不都是”杰西卡说不下去了艾芙娜把奶茶端到她面前,稍微带点力气地砸在桌上,没让液体溅出杯口。
“凡事都有例外。”她说。
“唉,”杰西卡嘆了口气,-“我还想向你取下经的。”
“嗯?怎么,你要嫁人了?你不是要当大海的女王吗?”
杰西卡抿了嘴奶茶,奶香与茶香在她舌尖的味蕾上晕开。
“当还是要当的,”她笑了笑,“你知道的吧?圣都的蕾露元老一掷万金,要去外海探索传说中的新大陆呢!我能错过吗?我不能错过。不过我家老头就我一个女儿,我要是实在劝不动他,就只能嫁个人生个孩子,再做打算咯。”
那你的孩子岂不是一出生就见不到母亲?艾芙娜张张嘴,终究没把这话说出口。
“你自己琢磨去吧,”艾芙娜说,“別问我那师妹,她脾气暴烈,別去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