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开疆拓土

  洪熙三年暮春,南京城的梧桐新叶尚未舒展,龙江驛的古槐却已缀满白。朱高炽身著素白常服,手持御笔亲书的祭文,缓步走向郑和灵堂。龙袍下摆扫过青砖,惊起几缕烛火摇曳,將黄绢上“南洋公“三个朱红大字映得忽明忽暗。当追封旨意从鸿臚寺官员口中宣读而出,寂静的灵堂外,惊呼声如涟漪般迅速扩散至整个朝堂。
  “陛下!阉人封公,此乃亘古未有之例!“礼科给事中王纶率先出列,象牙笏板叩击丹陛发出清脆声响,“自周礼定製,非宗室贵胄、社稷功臣不得封公,郑和虽有航海之功,然以宦官之身受此殊荣,岂不坏了祖宗法度?“
  此言一出,御史台官员纷纷响应,弹劾奏章如雪片般飞至御前,字字句句都在强调此举与礼制相悖。
  朱高炽將祭文轻轻置於供案,指尖摩挲著案上郑和生前所用的航海罗盘,目光扫过群情激愤的臣子:“诸位爱卿,可曾想过,史册之上可有'南洋公'的封號?“
  皇帝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著令人屏息的威严:“郑和无妻无子,这公爵之位,又有何人能承袭?“殿內顿时陷入死寂,唯有香炉中青烟裊裊升腾。
  杨士奇见状整了整官袍上前躬身:“陛下圣明!三宝太监七下西洋,率船队穿越万里惊涛,踏遍三十余国。他在爪哇平息叛乱,於锡兰山智擒番王,每一次出航都是九死一生。“
  老臣捋著银白鬍鬚,声音很是感慨:“今日追封,不为私恩,只为昭示天下——凡敢踏浪远洋、开拓未知者,皆当流芳千古!“这番解释如同一缕清风,渐渐吹散了朝堂上的质疑。
  祭文之中,朱高炽以帝王之笔写下:“公七下西洋,辟万古航路,今追封公爵,以彰奇功,流芳万古。“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既是对郑和一生功绩的最高褒奖,更向天下传递著大明开拓海洋的雄心。
  与此同时,一道詔令震动天下:“凡航海建功者,皆赐姓郑,子孙可世袭罔替。“苏州工匠胡忠因改良罗盘,成为首位获赐姓名者,被册为“郑中“,他的事跡被郑重载入《大明航海封赏录》,激励著无数后来者。
  六月的骄阳炙烤著大明海岸线,一纸《拓海令》如惊雷炸响。詔令明文规定:“沿海民眾出海闢地,一县者授县令,数县者授知府,可世袭。“
  这道前无古人的政令,彻底打破了“父母在,不远游“的千年传统。朱高炽创造性地將海洋与功名、土地与財富紧密相连,让每一个敢於冒险的子民都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希望。
  消息传开,泉州港的码头瞬间沸腾。渔民陈阿水攥著《垦荒牒》挤在登船人群中,牒文上鲜红的硃砂印鑑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海外所垦土地,悉数归其所有“的字样,让他忘记了对未知海域的恐惧。船老大敲响开船的铜锣时,他望著渐渐远去的故土,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豪情。
  漳州,破落户周大树变卖家当,带著妻小登上商船。船舱里挤满了怀揣梦想的百姓,有背著农具的佃农,有带著祖传手艺的铁匠,甚至还有几个因斗殴被官府通缉的青年。船头高悬的“大明拓荒“旗帜猎猎作响,船舷两侧堆放著稻种、犁鏵和铁锅。当船队迎著海风启航时,甲板上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吶喊,那声音中既有对新生活的期待,也有对旧命运的告別。
  朝廷为鼓励商船出海,推出减税补助政策。一时间,江南造船厂日夜赶工,新造的福船、广船络绎不绝地驶入港口。商贾们嗅到商机,纷纷改装商船,既搭载移民,又贩运货物。这些悬掛著大明旗號的船只,如同散入大海的种子,载著先进的农耕技术、精美的丝绸瓷器,更载著开拓进取的勇气,向著广阔的南洋进发。而这一切,皆始於一位帝王的远见卓识,和一位航海先驱用生命谱写的壮丽篇章。
  洪熙年间推行的新政如惊蛰春雷,唤醒了沉睡的大明海疆。往日沉寂的军港如今战鼓喧天,新式战船破浪而出,桅杆上的风帆如垂天之云。水师操练场上,士卒们演练著改良后的鸳鸯阵,盾牌与长枪碰撞出鏗鏘之声;船坞內,匠人们日夜打磨火炮,火星四溅中诞生的是震慑四海的利器。南洋航道上,手持《更路簿》的年轻舵手们不再畏惧风浪,他们用罗盘丈量星辰,以胆识开闢新航线。
  隨著出海禁令的鬆绑,大明子民如离巢之燕,携家带口奔赴南洋。吕宋群岛的椰林深处,炊烟裊裊升起,新落成的村落里传来吴儂软语;马六甲海峡两岸,大明商会的旗帜迎风招展,满载丝绸瓷器的商船与载回香料珠宝的货船往来如织。港口市集上,汉字招牌与异国文字交相辉映,大明的算盘声与南洋的討价还价声融为一体,共同谱写著繁荣的乐章。
  洪熙四年的初夏,东海之上战云密布。浙东水师提督王景站在旗舰的望楼之上,望著远处若隱若现的琉球群岛,目光如炬。一百二十艘战船组成的庞大舰队,如黑色蛟龙般劈开海浪,船头的铜製海兽昂首怒吼,仿佛在向敌寇示威。琉球岛上,部分顽固势力妄图负隅顽抗,他们拼凑起两百艘小船,在礁石间穿梭游弋,试图以地利之便抵挡大明水师的锋芒。
  战斗在黎明时分打响。王景一声令下,明军火炮齐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琉球小船在密集的火力网中左支右絀,有的被炮弹直接炸成碎片,有的燃起熊熊大火,浓烟蔽日。海面上漂浮著破碎的船板和士兵的尸体,鲜血將海水染成猩红。这场实力悬殊的海战持续了整整一个昼夜,当最后一艘敌船沉入海底时,琉球国王站在城头,望著明军如林的战舰,手中的佩剑哐当落地。
  捷报传至京城,朱高炽正在御园赏荷。当读完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这位平日沉稳的帝王激动得將手中的青瓷茶盏拋向空中,盏碎声惊飞了满池鸳鸯。
  “快!即刻擬旨!“他快步走向书房,龙袍的下摆扫过盛开的牡丹,留下一路馥郁芬芳。
  宣旨的队伍浩浩荡荡抵达琉球时,岛上已换上大明的旌旗。琉球国王身著大明赐下的緋袍,率领群臣跪接圣旨,涕泪横流。
  从此他改姓为尚,受封归义侯,琉球设府,开始奉行大明律例。为了稳固这片新纳入版图的土地,朱高炽大笔一挥,从浙江、福建迁来两千户百姓。朝廷不仅为迁民提供路费、耕牛和种子,还在那霸港立下三丈高的“大明疆界“碑,碑阴鐫刻著详尽的《迁民条例》,字字句句都彰显著朝廷的关怀。
  新落成的琉球府衙门里,归义侯亲自担任知府,衙门中半数官员由本地人担任,他们与来自大明的官吏相互配合,共同治理这片土地。三大水师开始轮流驻军,训练有素的明军將士在街头巡逻,既震慑宵小,又向当地人展示大明军威。
  教育的春风也吹遍了琉球群岛。新建的学堂里,孩子们身著汉服,正襟危坐,跟著先生齐声诵读《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的朗朗书声,迴荡在碧海蓝天之间。归义侯率先將两个儿子送往北京国子监,临行前谆谆教诲:“此去要潜心学习圣人之道,將大明的学问带回琉球。“很快,琉球贵族纷纷效仿,將子侄送往大明求学。这些年轻人在京城的街巷中穿梭,出入国子监,研习诗词歌赋,学习治国理政之术。他们不仅带回了先进的文化知识,更带回了对大明的忠诚与认同。
  在大明文化的浸润下,琉球掀起了学汉字、穿汉服、讲汉话的热潮。
  市集上,商户们用汉字记帐;庙宇中,祭祀仪式开始採用大明礼仪;就连街头巷尾的孩童,也开始用生硬的官话相互交谈。这片曾经孤悬海外的土地,如今真正融入了华夏文明的大家庭,成为大明版图上一颗璀璨的明珠,在歷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
  洪熙五年仲春,紫禁城御园的海棠开得如火如荼,朱高炽却对著案头一摞琉球府奏摺凝神良久。泛黄的纸页间,新垦农田的亩数逐月攀升,学堂落成的捷报字跡未乾,那霸港商船往来的详细帐目更令人振奋。他轻轻摩挲著奏报上“百姓安居乐业“几字,窗外的暖阳斜照在龙袍的金线蟠龙上,映得他眸中光芒愈发明亮——琉球新政的成功,已然证明了移民实边之策的可行。
  文华殿內,檀香裊裊。朱高炽与杨士奇、杨荣等肱骨之臣围聚在巨大的南疆沙盘前,青铜铸就的山峦间,交趾(安南)区域被硃砂重重勾勒。
  “琉球能成,交趾亦能成。“皇帝指尖划过沙盘上蜿蜒的红河,“朕意已决,从两广迁徙数千户入交趾,需选根基深厚、善於经营之家。“
  经过旬月筛选,陈氏、李氏两大宗族脱颖而出——前者世代耕读,族中子弟多通诗书;后者精於商贾,人脉遍布岭南。
  金鑾殿上,陈氏族长陈宗礼与李氏族长李永昌伏地叩首,听著朱高炽的声音自丹陛之上传来:“去年琉球设府,两千户百姓垦荒万亩,学堂书声琅琅,港口货船如织。“皇帝命太监展开琉球舆图,山海之间,新筑的城池与村落星罗棋布,“朕即將改安南为广南,尔等两族,便是这片土地的柱石。“话音陡然冷峻,“但若是不能融入地方,不能推行王化,休怪朕的三尺白綾!“
  陈宗礼额间沁出冷汗,叩首时额头撞得青砖作响:“臣等定当以性命担保,必让广南百姓心向大明!“李永昌亦言辞恳切,誓言字字鏗鏘。他们深知,这既是光耀门楣的天赐良机,更是关乎宗族存亡的险峻考验——若能將广南治理成乐土,陈氏、李氏必成南疆世家;若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復。
  与此同时,加急密旨抵达安南布政使司。新任布政使赵文远接旨后,即刻改弦易辙。他脱下象徵威仪的乌纱,换上粗布短打,亲自走访地方豪族的村寨。在竹楼里,他与首领们席地而坐,共饮米酒,倾听他们对赋税、律法的诉求;在田间地头,他指导百姓使用新式铁犁,分发高產稻种;更在布政使司衙门前,竖起“共治堂“匾额,邀地方耆老参与政务决策。
  这些举措如春风化雨,迅速消解了多年积怨。当地最具威望的首领黎利,抚摸著自家田里翻起的黑土,看著粮仓里饱满的稻穗,眼眶渐渐湿润。某日清晨,他身著盛装,率领三十六村寨长老,抬著象徵臣服的九重大礼,在布政使司门前长跪不起:“大明仁德,泽被南疆!我等愿永为子民,岁岁纳贡,世世称臣!“
  喜讯传回京城,朱高炽当即硃笔一挥,詔令天下:改安南为广南,设立布政使司,驻军屯田以固疆土。为表羈縻之意,他册封当地六大家族首领为伯爵,赐下蟒袍玉带,特许他们参与省务治理。这“广南六伯“的封號,既彰显荣耀,又暗含制衡——六家相互牵制,共为大明守土。
  陈氏、李氏两族迁居广南后,立刻投身教化大业。他们在首府建起三进学堂,重金聘请江南大儒授课;在村寨设立义塾,免费教授百姓子弟识字。六伯爵府亦纷纷效仿,將汉家礼仪融入祭祀,把汉字推广至文书帐簿。不出数月,广南街头,汉字招牌取代了旧有文字;市集之中,官话逐渐盖过方言;节庆之时,舞龙舞狮的队伍穿梭於街巷,与当地民俗相映成趣。
  至此,自太宗皇帝五征安南却屡平屡叛的百年难题,终在洪熙朝落下帷幕。广南省的设立与“六伯共治“之策,不仅让南疆重归安寧,更將华夏文明深深植入这片土地。当载著广南风土人情的奏摺再次呈递御前时,朱高炽站在奉天殿的蟠龙柱下,望著舆图上新增的广南版图,嘴角扬起欣慰的笑意——他以仁政为笔,以谋略为墨,在大明的歷史长卷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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