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条小锦鲤
“我本以为,只要占据了江晟的身体,就能拥有这一切。”苏胥的声音飘忽不定。
“可是他的家人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真正关心自己孩子,每日都朝夕相处的家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芯子已经换人了?
安王夫妇很快就將江晟控制住。
“他们请来了道士。”
提到道士两个字,苏胥的语气变得尖锐。
“道士!”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我生前就是被道士害死的,他们居然还敢请道士来驱邪!”
“我当时就想,既然他们这么不识好歹,那就乾脆把整个王府都控制了。”
“反正我已经不是人了,做什么都无所谓。”
他的情绪波动很大。
从方才的激动到现在的低落,只不过两句话的功夫。
但是柚柚知道这是正常的,煞气化形的造物,所有的情绪都会被数倍地放大,反而是苏胥刚从江晟身体中脱离出来的时候那么平静才是不对劲的。
听著他的话,柚柚心里涌起一阵感慨。
她声音稚嫩,却一语道破了其中的关窍。
“没有人形但有人性也为人。”
“但是当你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人的那一刻,你就是纯粹的邪祟了。”
而邪祟,要除。
苏胥苦笑一声:“是啊......其实动手之后,我就后悔了。”
“被煞气控制的人怎么可能会与先前一样无二致?”
他们开始如皮影戏一般重复著他死前那几日发生的事。
而他又何尝不是陷入了『苏胥』的轮迴中。
柚柚:“你身上承担的,不止是你一人,而是成千上万人的怨气......所以很容易被它影响。”
苏胥不欲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即使这个確实是客观存在的。
“归根结底还是我心生了邪念。”
他乾乾净净地来到世间,却没能坦坦荡荡地离开。
柚柚寻思你都已经是怨念的化身了,还能没有邪念?但没有说出口。
苏胥说完了自己的事,像是解脱一样,只觉得周身的包袱都被卸下,可以坦然地面对这一切。
他只最后问了一句:“我的死,是咎由自取吗?”
他这话没有对著任何人说,倒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或是在祈问苍天。
柚柚这会没回答他,她对苏胥生前的所有了解都来自於林景澄口中。
太过片面。
他死后被煞气利用为害无辜之人有错,但生前之事亦为因。
林景澄开口道:“如若本心向善,遇难尽己所能,那便不是。”
“好,好......”
苏胥垂下眼瞼,將视线投向柚柚:“你的剑,很不寻常,能驱邪除煞,或许是天意如此。”
他嘆息一声,径直来到柚柚面前,感受到她因为警惕而紧绷的身体,想像江晟一样拍拍她的肩膀,手指蜷了下,却如何都伸不出去。
最后也没能出手。
在她仰头看向他的时候,顺势弯下腰,於是原本落在半空中的手就轻巧地置於膝上。
一系列动作浑然天成,让另一个当事人完全没有意识到。
“你要做什么?”
柚柚没在他身上察觉到恶意,但还是小心地握紧了辟邪。
辟邪的剑柄上微微发烫,像是在告诉她不要担心。
苏胥垂眸看著面前的小姑娘。
她个头不高,仰著脑袋时像只警惕的小兽,圆圆的眼睛瞪得老大,里头映著月光,亮晶晶的。
小小年纪,脸上还带著婴儿肥,白嫩嫩的,瞧著就討喜。
头髮是半披著的,有几綹不听话地翘起来,大约是方才被风吹乱了也没来得及整理。
苏胥想起来,他一开始的目標其实不是她的。
她看著太有灵气,瞧著就与能被煞气寄生的对象毫不相干,且周身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但让他恐惧的气息。
但身在泥沼的生物总是心向光明。
苏胥一时也不好说今日是否是他的劫难。
但至少现在......他可以无悔地做出这个决定——
“杀了我。”
“啊?!”
柚柚眼睛都瞪圆了,险些都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怎么样都想不到苏胥憋了半天竟然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它的目的是,通过我们的记忆,將人永远困在域之中,成为煞气的养分。”
而与此同时,让他们不断往復临死前的记忆,也能加速煞气的增长。
这里的“它”指的就是煞气化形的產物,也即为现在的苏胥。
“它”现在变成了苏胥,拥有了苏胥的性格和外表。
“现在,你们破了这第一道域,但这还没有结束,五百年前所有因此而死的冤魂,『它』会让你们全部经歷一遍。”
“其中不乏心地善良的枉死之人,却也有奸诈险恶之辈,后者会拼尽全力地將你们留在域中,化作养料。”
且遍歷这世间疾苦仍能安守本心者,少之又少。
“所以,杀了我,逃出去。”
苏胥挑起了剑尖,不顾手上被那古怪的暗红色光芒灼烧的刺痛感,將剑尖抵在了自己心口。
寻常的武器伤不到本就没有实体的煞气化形。
但这把剑却可以,若是今日他骗来的不是柚柚,或许即使他们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无法阻止轮迴的继续。
也让他不由得感慨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林景澄见状不忍道:“柚柚年纪尚小,还是我来代劳吧。”
他在战场上杀了第一个人的那天,做了一宿的噩梦,梦中都是溅满了全身的温热血液。
粘腻到仿佛沾上了就再也甩不开。
他那年十六岁。
而她现在,不到六岁。
苏胥也想到了这点。
是他之前疏忽了,总想著自己不过是煞气化形,是邪祟,却忘了现在也是人形。
会给这个孩子带来心理阴影。
“抱歉。”
他极为诚恳地说了句,就准备离开。
但柚柚却没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