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先皇温嬪

  帝后回宫后,昭衡帝先携刘皇后去慈寧宫拜謁。
  从慈寧宫出来,昭衡帝甚至未回乾清宫更衣,便径直摆驾永乐宫。
  他心中记掛著水仙,更记掛著她腹中的皇嗣。
  暖阁內,水仙正倚窗看书,见他进来,便要起身行礼,被昭衡帝快步上前扶住:“免了,你如今有身子,不必拘礼。”
  他上下打量她,见她气色尚好,眼底的担心才散去几分。
  水仙顺势將一直收在袖中的那枚令牌取出,双手奉还:
  “皇上,您看,臣妾好著呢,这令牌都没派上用场。”
  昭衡帝接过令牌,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过,带著安抚的意味,隨即在榻边坐下,將她揽入怀中:
  “无事便好。只是朕离宫这几日,宫中可有让你烦心之事?”
  “烦心倒也说不上,只是......”
  水仙靠在他肩头,如实地將昭阳宫发生的事情稟告给他。
  她並未直接指控婉妃谋害,只將事实平静陈述,甚至点明婉妃是好意,但昭衡帝怎不知后宫手段!
  昭衡帝揽著她的手微微收紧,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婉妃......还牵扯到太后!
  他心中慍怒,但顾及太后顏面,知道此刻並非深究的良机。
  昭衡帝压下怒火,安抚地捏了捏水仙的手:
  “是朕疏忽,让你受惊了。婉妃......行事有时確欠思虑。你往后离她远些,慈寧宫那边若非必要,也少去走动。”
  水仙乖巧点头:“臣妾记下了。”
  她隨即抬起脸,眼中带著几分恳求:“皇上,此次多亏了小川子。他对医学药道极有天分,平日里就爱钻研些医书药典,这次若非他博览旁通,后果不堪设想。”
  水仙柔声道:“臣妾想替他討个恩典,不知......皇上能否特准他閒暇时,去太医院的藏书阁借阅医书?也算全了他这份钻研的心。”
  太医院藏书阁,若非圣旨,旁人不许入內阅览。
  太医院的典籍对於老学究来说珍贵无比,在皇上这里却是一件小事。
  小川子救驾有功,昭衡帝自然应允,他將冯顺祥唤来:
  “传朕口諭,瑾妃宫中內侍小川子,勤勉向学,於医道颇有天资,隨时可入太医院藏书阁借阅研习。”
  水仙露出欣喜的笑容:“臣妾代小川子谢皇上恩典!”
  待冯顺祥去传旨,永乐宫里,两人又依偎著说了一会儿话。
  多是昭衡帝询问她这几日的饮食起居,水仙一一作答。
  然而,水仙敏锐地察觉到,昭衡帝虽与她说著话,眼神深处却似乎藏著些许的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偶尔会飘向窗外某个方向。
  水仙心中瞭然。
  易书瑶......终究是落入了帝王心坎。
  水仙心中平静。
  她踏上这条路时,便从未奢望过帝王的专宠,她要的是权势,是復仇的资本,是护住自己和家人的力量。
  至於帝王的心在谁身上......只要不耽误她达成目標,又有何妨?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姿势,轻轻抚著小腹,脸上適时地露出倦怠:“皇上,臣妾今日站得久了些,身子有些乏......况且......”
  她微微垂眸,成人之美道:“太医叮嘱,这月份需格外小心,不宜侍奉圣驾。皇上今日车马劳顿,不如......去新入宫的温妹妹那里歇息?”
  昭衡帝闻言,微微一怔,隨即低笑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颊:
  “仙儿这是......吃醋了?”
  水仙立刻佯装薄怒,嗔了他一眼,轻轻拍开他的手:
  “臣妾哪有!臣妾是顾念皇上的龙体,也顾念著......顾念著腹中的皇儿!”
  她特意强调了“皇儿”二字,將话题引回龙嗣上。
  昭衡帝看著她又羞又恼的模样,心头那点被易书瑶勾起的綺思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对她腹中骨血的珍视。
  他朗声一笑:“好,朕的仙儿最是懂事体贴。”
  昭衡帝站起身:“朕还有些摺子要批,今夜就宿在乾清宫了。冯顺祥,把朕从宫外带回来的那些新鲜玩意儿,都给瑾妃抬进来。”
  很快,几个大箱子被抬入暖阁,里面是些精巧的民间玩具、上好的丝绸锦缎......琳琅满目。
  昭衡帝又叮嘱了几句好生休养,这才摆驾离开。
  当夜,水仙正坐在桌旁翻看新送来的料子,想著有什么合適的可以派人送出宫去,给爹娘妹妹做衣裳。
  银珠进来低声稟报:“娘娘,敬事房那边传来消息,皇上......召幸了温常在。”
  水仙翻检布料的手微微一顿,一旁烛火跳跃了一下,映亮了她平静无波的眸子。
  她淡淡道:“知道了。”
  意料之中。
  脑海里,易书瑶那张清丽的脸在她脑海中越发清晰。
  在易府时,她作为家生奴,与易书瑶母女接触极少。
  只记得十年前,这对母女被接入府时,易夫人大发雷霆,闹得闔府皆知。
  后来,易书瑶的生母硬是在易夫人的严防死守下生下了儿子,站稳了脚跟,手段可见一斑。
  如今易家送她入宫,目標十分明確,定然是为了爭宠,甚至......是为了冷宫里那位?解易贵春之困?
  水仙又想起今日宫门前,丽贵妃和婉妃骤变的脸色。
  丽贵妃的震惊警惕尚可理解,毕竟易家是她的敌人。
  可婉妃呢?她那眼神,绝非仅仅是看到易家新人的敌意,更像是一种......认出旧识的震惊?
  那张脸......究竟有什么特殊?为何会让二妃如此失態?
  线索太少,迷雾重重。
  水仙轻轻吹熄了烛火,缓步回到了內室,坐在床榻上。
  黑暗中,她抚著小腹,静静思索著应对之策。
  ......
  翌日清晨,水仙刚用完早膳,便见银珠便脚步匆匆地掀帘进来。
  她表情急切道:“娘娘!温常在......跪在咱们宫门外了!”
  宫门外。
  春日清晨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易书瑶只穿著一身素白单薄的宫装,未施粉黛,乌黑的长髮仅用一根素银簪松松挽著。
  她身形纤细,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永乐宫门前的青石砖地上,背脊挺直,却又瘦弱可怜。
  易书瑶的声音清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路过宫人的耳中:
  “罪女易书瑶,叩见瑾妃娘娘!妾身代那犯下滔天大错、如今身在冷宫悔过的嫡姐易贵春,向娘娘请罪!”
  “堂姐罪孽深重,百死莫赎!妾身深知,娘娘宽仁大度,能容下妾身这等罪人之妹入宫侍奉,已是天恩浩荡!”
  她深深俯於地上,磕头道:
  “只盼娘娘......娘娘看在易家当年对娘娘有养育之恩的份上,莫要因旧事鬱结於心,气坏了凤体,伤了腹中珍贵的龙嗣......”
  她的姿態卑微,言辞恳切。
  宫道两旁,路过的宫人无不驻足侧目,窃窃私语声不绝於耳。
  “温常在真是可怜......”
  “瑾妃娘娘是不是太苛责了......毕竟是旧主家的人......”
  “嘘!小声点!不过温常在说的也是,瑾妃娘娘如今怀有龙胎,气大伤身啊!”
  “易贵春是罪有应得,可温常在是无辜的,何必迁怒......”
  质疑水仙恃宠而骄的声音,开始在后宫中悄然蔓延。
  永乐宫內,水仙听著银珠详细描述著外面的情形,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好个以退为进,以柔克刚。”
  水仙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怒意,“易家这位庶女,倒是把她娘那套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她並未动怒,也未立刻出面。
  这种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银珠,”水仙淡淡吩咐:
  “你悄悄的,找处不起眼的地方,仔细看看外面。都有哪些人在围观,特別是......注意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別的人,反应不太对劲的。”
  “是,娘娘。”
  银珠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水仙则稳坐暖阁,拿起昨日未看完的杂记,仿佛外面跪著的不是一位新晋得宠的常在,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甚至吩咐宫人:“早膳的莲子羹不错,让小厨房再温一碗来。”
  愿意跪,那就跪著吧。
  很快,温常在跪在永乐宫外请罪的消息,就传进了刚下朝的昭衡帝耳中。
  昭衡帝眉头紧锁,心头莫名烦躁。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易书瑶那张酷似......那个人的脸,以及记忆中的那人也曾为了护他,在宫殿外长跪不起......
  昭衡帝没多犹豫,立刻摆驾永乐宫。
  帝輦在宫门前停下。
  昭衡帝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宫砖上、摇摇欲坠的易书瑶。
  她脸色苍白,嘴唇在初春的寒气中冻得有些发紫,却依旧倔强地挺直著背脊,那副代人受过的模样,与记忆深处某个让他心痛的身影瞬间重叠!
  昭衡帝心头一软,大步上前,亲手將易书瑶扶了起来:“温常在何苦如此!地上寒凉,快起来!”
  他的语气带著明显的怜惜,但也有著对水仙及腹中皇嗣的关心:“瑾妃自有孕在身,需要静心休养。这些旧事,不必拿来惊扰她。”
  易书瑶被扶起,顺势柔弱地靠在昭衡帝臂弯里,声音哽咽:“皇上......妾身只是心中愧疚难安......姐姐她......她对不起瑾妃娘娘......”
  她越是这般楚楚可怜,昭衡帝心中因那个人而生的保护欲就越发强烈。
  他看著这张脸,心头不可避免地掠过阴霾。
  他想起当年那人也曾因他而受尽委屈,最终却......
  昭衡帝又想到如今的水仙,她善良、坚韧,为他孕育子嗣......可看著她如今高居妃位,看著温常在跪在她宫门外却不阻拦,愈发像是先皇的那位奴婢出身的贵妃......
  不!水仙善良,终究与那位先皇贵妃不同。
  他立刻將这荒谬的念头压了下去,但那份隱隱的不適感却残留在了心间。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朕送你回去。”
  昭衡帝不愿再想,他亲自將易书瑶小心送回储秀宫,並赐下压惊补品。
  永乐宫门內侧,透过门缝仔细观察的银珠,全程將在场人的表情都记在心里。
  突然,她的视线锁定在一个负责扫洒角落的老嬤嬤身上!
  那老嬤嬤原本只是低著头,和其他宫人一样表现出好奇。
  但在易书瑶抬脸的剎那,老嬤嬤的脸色骤然剧变!
  银珠眸光微动,將这个老嬤嬤的样貌记在心里。
  风波暂时平息。
  接下来的几日,水仙表面如常,该请安请安,该散步散步,仿佛完全没被跪宫事件影响。
  暗地里,银珠细细调查,谨慎而低调。
  终於,在第五日的傍晚,银珠回到永乐宫暖阁,屏退了所有宫人。
  “娘娘,”银珠的声音压得极低,“查到了!”
  水仙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沉静地看向她:“说。”
  银珠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那婆子姓孙,人称孙嬤嬤,在宫里已经快四十年了!她早年是在先帝的温嬪宫里当差的!是温嬪身边负责浆洗的二等宫女!”
  温嬪......温?!
  水仙联繫到易书瑶如今的封號,隱约有了猜测。
  银珠继续说道:“奴婢用了好些时日取得孙嬤嬤信任,又给予重金,才终於问出来。”
  银珠说到这里,將声音压得更低:“据她说,如今的温常在与先皇的温嬪,容貌有著......七八分相似!”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