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有喜了

  水仙端坐於正殿,一旁桌案上一对玉麒麟摆件,在阳光下泛著莹润的光泽。
  严嬤嬤正带著宫人,以清扫的藉口,从內而外地翻著水仙的房间。
  说是清扫,不如说是翻查。
  箱笼被打开,衣物被抖开细看,妆奩里的首饰也被一一拿起审视。
  水仙面无表情地看著这一切。
  她知道,这不仅是易贵春的眼线在履行职责,更是严嬤嬤个人对她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刁难。
  这份敌意的根源,在银珠悄声告诉她严嬤嬤与那內药房恶霸李三有著些亲戚关係的时候,水仙便心知肚明。
  严嬤嬤一边指挥著一个小宫女擦拭房间角落,一边用阴鷙的目光扫过水仙。
  李三是她远房表侄,虽不成器,但却是她在深宫中唯一的血脉联繫。
  正是靠著她在宫里的资歷,才把李三塞进了內药房,可没想到,这水仙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李三栽了,还被活活打死!
  在严嬤嬤看来,李三固然跋扈了些,但罪不至死!
  都是水仙这个贱人无事生非,小题大做!
  还有那个小川子,就是祸根!
  她顺带著將小川子也恨之入骨。
  此刻,她看到小川子正从殿外廊下走过。
  严嬤嬤眼中寒光一闪,立刻扬声道:“小川子!站住!”
  小川子身形一顿,上前垂首道:“严嬤嬤有何吩咐?”
  严嬤嬤踱步过去,声音冰冷刺骨:“小川子,你可知罪?”
  小川子一愣,茫然抬头:“奴才......不知嬤嬤何意?”
  “哼!”严嬤嬤冷笑一声,“李三!你可还记得?”
  小川子脸色皱起了眉,想起了那个死有余辜的恶霸太监。
  “李三,是老身的表侄!”严嬤嬤刻意刁难道:
  “他虽有些小错,但罪不至死!你与他同在药房,也算旧识!他身死之后,你可曾去他停灵处上过一炷香?磕过一个头?”
  “你良心何在?这等无情无义、忘恩负义之徒,留在贵人身边伺候,简直是污了承明殿的地界!”
  她这番话,不仅是在骂小川子,更是在指桑骂槐地骂水仙。
  “来人!”严嬤嬤厉声道,“这等没有良心的奴才,就该好好受点教训!”
  “来人!把他拖到院子里跪著!跪到他知道什么叫良心为止!冰天雪地,正好醒醒他的脑子!”
  殿外的庭院,积雪虽已清扫,但寒意刺骨,青砖地面冰冷如铁。
  小川子虽然身体养回了些,但若是在这上面长跪,轻则冻伤,重则落下病根!
  水仙霍然起身,相护道:“严嬤嬤!小川子是我亲挑的人!他是否有错,该如何处置,自有我来定夺!轮不到嬤嬤在此越俎代庖!”
  严嬤嬤转过身,脸上毫无惧色:“贵人此言差矣!奴婢奉祺妃娘娘之命,前来协助贵人管理承明殿,教导宫人规矩。”
  她冷笑:“这奴才品行有亏,不知感恩,若不严加管教,他日衝撞了圣驾,惹下大祸,奴婢如何向祺妃娘娘交代?贵人您,又如何担待得起?!”
  水仙呼吸加深,略有些动气。
  她深知,在这深宫之中,面对严嬤嬤这种刁奴,你退一步,她就会进十步!
  一旦让她觉得你好拿捏,她便会变本加厉地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担待?”水仙毫不相让: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担待得起!小川子是承明殿的人,他的一切,自有本宫担著!轮不到你一个嬤嬤来指手画脚!”
  她气势迫人,严嬤嬤被她突如其来的强硬震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但旋即又梗著脖子道:“贵人!祺妃娘娘......”
  “祺妃娘娘让你来协助本宫,不是让你来承明殿当主子的!”
  水仙直接打断她:“你口口声声为了祺妃娘娘,为了规矩体统,可你如今所作所为,是规矩体统吗?是以下犯上!是僭越!”
  她逼近一步,盯著严嬤嬤瞬间有些慌乱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
  “严嬤嬤,本宫劝你见好就收!今日之事,若真闹到皇上跟前......祺妃娘娘要如何教训本宫,那是后话。”
  “但你猜猜,到时候你的脑袋,会掛在哪里!”
  “你......!”严嬤嬤这一刻毫不怀疑,若真撕破脸,水仙绝对敢去皇帝面前告状!
  水仙冷冷地看著她,不再言语。
  半晌,严嬤嬤终於在那冰冷的注视下败下阵来,她极其不甘地垂下头:“贵人......教训的是。”
  “知道就好。”水仙收回目光,对小川子说:“小川子,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谢小主!”小川子如蒙大赦,连忙起身离开。
  这场风波,水仙以雷霆手段暂时压了下去。
  但严嬤嬤的敌意並未消散,明的不行,她便来暗的,用尽各种方法膈应人。
  她会以腰酸背痛为由,点名让银珠替她按摩捶背,一按就是大半个时辰,直到银珠手臂酸麻。
  她会突然想起要紧事,指使小川子跑遍大半个皇宫去取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
  严嬤嬤在承明殿待了一段时日,早已摸清了情况。
  她知道水仙真正信任的,只有银珠和小川子这两个贱奴。
  於是,她便集中火力,专门磋磨这两人。
  对其他宫人,她则摆出一副宽厚的模样,偶尔施点小恩小惠,不动声色地拉拢,企图在承明殿內部替易贵春埋下眼线。
  这个严嬤嬤极其烦人,像一只无孔不入的虫子,侵扰著水仙的生活。
  饶是水仙重生一世,心志坚韧如铁,有时也被她层出不穷的刁难手段烦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不已。
  水仙发现自己近来的心绪波动得异常厉害,一点点小事都能轻易挑起她心底的烦躁。
  这在以前是极少见的。
  她只当是连日来与严嬤嬤斗智斗勇、精神紧绷所致,並未深想,只是更加努力地压制著情绪,继续与这老刁奴周旋。
  这天傍晚,水仙处理完一些琐事,便让银珠去传话,召小川子到內室小书房敘话。
  银珠刚领命出去,不久之后,內室的珠帘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
  严嬤嬤那张刻板严肃的脸出现在门口。
  她目光锐利地扫视著只有水仙一人的內室,质问道:“贵人!天色已晚,您召见小川子一个太监,进入內室,意欲何为?”
  水仙心中猛地腾起怒火!
  这严嬤嬤,简直阴魂不散!
  她挑了下眉,冷冷道:“我有事询问小川子,嬤嬤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严嬤嬤一步踏入內室。
  “只是提醒贵人!这深宫之中,最忌瓜田李下!太监虽是去了势的,但终究是男子!”
  严嬤嬤冷哼一声:“內室乃贵人私密之地,岂容外男擅入?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传扬出去,有损贵人清誉,更会让皇上蒙羞!”
  “祺妃娘娘命奴婢前来照看贵人,奴婢岂能坐视贵人行差踏错?!”
  水仙怒意涌上,她猛地站起:“严嬤嬤!你放肆!我行事,还轮不到你来......”
  话音未落,小川子正好跟银珠来到了门口,他听到严嬤嬤的话,生怕连累水仙。
  他连忙对著严嬤嬤深深一揖:“嬤嬤息怒!是奴才的不是!奴才这就告退!绝不敢打扰贵人清静!”
  “哼!”严嬤嬤看著小川子离开的背影,又瞥了一眼生气的水仙,嘴角勾起得意的冷笑,转身便掀帘出去了。
  水仙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胸腔里横衝直撞,气得她指尖都在发抖!
  不对。
  这情绪波动太剧烈了,远远超出了对严嬤嬤的厌恶程度。
  一种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
  她忆起前世的某种感觉,眸光微颤了下,下意识看向腹部。
  不会是......
  翌日,午后。
  水仙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似有似无地盯著庭院中的严嬤嬤。
  每天这个时候,严嬤嬤都会去长信宫那边稟告承明殿的情况。
  她等了又等,终於等到严嬤嬤的身影消失在承明殿宫门口,水仙起身,向银珠使了个眼色。
  银珠会意,迅速走到殿门口,警惕地向外张望。
  现在她在承明殿里信任的只有水仙和小川子,其余的宫人,水仙不知道谁被严嬤嬤拉拢过去。
  见內室无旁人,水仙这才压低声音,对小川子道:“你现在能帮我把脉吗?仔细些。”
  小川子闻言,没有丝毫犹豫。
  他快步走到水仙榻前,从袖中掏出一方乾净的丝帕垫在水仙伸出的手腕上,隨即三指併拢,精准地搭在水仙的手腕上。
  他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专注,屏息凝神,指尖感受著那细微的区別。
  突然,小川子双膝一弯,当即跪地,他的声音因激动带著难以控制的颤抖。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您......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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