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握刀
午后时分,水仙与银珠走在通往昭阳宫的宫道上。
宫墙高耸,朱墙碧瓦框住了广袤的天空,只留下窄窄的一条,显得压抑万分。
“小主,”银珠低声开口,担心道:“......可要奴婢去乾清宫稟报一声皇上?”
满宫皆知昭阳宫那位主子的跋扈,银珠担心水仙独自应对吃亏。
水仙脚步未停,“不必。”
她压低声音,淡声道:“丽贵妃骄纵,心思也浅,甚至......还有些愚蠢。”
水仙想起白日来承明殿的那个侍女,“但她身边那个芳菲姑娘,滴水不漏,是个厉害角色,听闻是丽贵妃从丞相府带进宫的智囊。”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宫墙高耸的琉璃瓦,“今日不过是一场试探,丽贵妃最多使些小手段,刁难一番,不会真敢在这风口浪尖对我做出太过分的事。”
“请皇上来?太大材小用了,反倒显得我们心虚,也未必能討得皇上欢心。”
还有其余的,水仙没有全告诉给银珠。
她还有別的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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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妃如今只是禁足,易家根基尚存。
昭衡帝待后宫,终究讲究制衡。即便如今偏宠於她,也未全然冷落他人。
易妃復宠,不过是时间问题,到了那时,易妃定会倾尽全力报復。
水仙深知自己无权无势,前朝无人,连入了贱籍的父母妹妹,还捏在易府手里。
她不能干等易妃復宠,而要早有准备。
水仙的目光,落在宫道尽头昭阳宫的匾额上。
她需要一把更好用的刀......丽贵妃能不能成为她的刀,就看今日了。
水仙深深呼吸,將眼底的锋芒尽数敛去,换上一副温顺的神情,迈步踏入昭阳宫。
刚踏入宫门,一股浓郁的暖香混合著卉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要知道,这可是深冬时节,庭院內已极尽奢华,名贵的种从暖房送来,有宫人在一旁打扇,冻得手指皴裂,只为將浓郁的卉气息传播到庭院各处。
目光所落之处,极尽奢靡。
芳菲早已候在门內,见到水仙,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笑容,屈膝行礼:“贵人安好。我家娘娘已在正殿等候,请隨奴婢来。”
水仙微微頷首,隨著芳菲穿过庭院,步入正殿。
正殿更是富丽堂皇,丽贵妃阮欢端坐在主位的紫檀木雕椅上,一身正红牡丹锦缎宫装,高耸的云鬢上珠翠爭辉,金光闪烁。
她那双嫵媚的丹凤眼带著审视,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著走进来的水仙。
在看清水仙年轻娇美的容顏时,丽贵妃的心头猛地涌起一股强烈的嫉恨。
她下意识地抬手,用涂著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抚了抚自己的眼角。那里,厚厚的脂粉下,藏著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细纹。
岁月不饶人,而眼前这个贱婢,却正处在女子最鲜妍的年纪!
一股无名火瞬间窜起。
“水仙贵人真是好大的架子!”
丽贵妃红唇一掀,直接讽刺道:“本宫遣人送去的贺礼,贵人可是隔了几个时辰才姍姍来迟。莫非是刚得了圣宠,就瞧不上本宫这昭阳宫了?”
水仙心中暗道:丽贵妃果然霸道。
面上却是一派惶恐,连忙屈膝:“贵妃娘娘息怒!妾身万万不敢托大!承蒙娘娘厚爱赐下贺礼,妾身感激不尽,本该即刻前来叩谢。”
“只是迁宫事忙,琐碎眾多,唯恐仪容不整衝撞了娘娘凤仪,这才稍作整理,待午后才敢来拜见。”
她將姿態放得极低:“事先已托芳菲姑姑代为回稟时辰,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娘娘责罚。”
丽贵妃被她这番软语噎了一下,本想藉机发作的怒气堵在胸口。
芳菲適时上前一步,温声道:“回娘娘,水仙贵人確实一早就托奴婢转达了午后拜访之意,是奴婢疏忽,未能及时稟明娘娘,请娘娘恕罪。”
其实芳菲早就稟告给了丽贵妃,但丽贵妃想撒气,她自然要给丽贵妃递上台阶。
丽贵妃哼了一声,依旧不依不饶:“罢了!本宫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只是贵人既来了,贺礼呢?也让本宫瞧瞧,皇上赏了你什么好东西?”
水仙示意银珠上前,奉上一个精致的锦盒。
芳菲接过,呈到丽贵妃面前。
丽贵妃漫不经心地打开,里面是一尊玲瓏剔透的红珊瑚摆件,造型別致,色泽鲜艷。
“嗤,”丽贵妃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留情地嗤笑出声。
“本宫当是什么稀罕物呢。这等成色的红珊瑚,也就在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奴婢眼里算个宝贝。在昭阳宫,连摆在角落当个盆景的资格都没有!”
她將锦盒隨手丟给芳菲,姿態轻蔑至极。
水仙脸上不见丝毫慍色:“娘娘说的是。皇上赏赐妾身的物件,怎能与赐予娘娘的稀世珍宝相提並论?娘娘凤仪万千,所用之物自然皆是极品。”
她深知丽贵妃最在意什么,丽贵妃在意的是皇帝的宠爱,以及独一无二的尊荣。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在抬高丽贵妃,贬低自己,將丽贵妃捧到了云端。
果然,丽贵妃听著这无比顺耳的马屁,心中那点因嫉妒而生的怒火瞬间消散了大半。
她抚了抚鬢边的凤簪,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起来吧,赐座。”
芳菲上前扶水仙起身,引她到一旁的绣墩上坐下。
水仙刚坐下,殿外便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在芳菲耳边低语了几句。
芳菲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隨即走到丽贵妃身边,低声回稟。
丽贵妃听完,脸上露出惊讶,她转头看向水仙,带著些不解:“你......竟然没派人去乾清宫告状?”
水仙心头猛然一跳。
前世她与丽贵妃交集不多,竟不知她还有这等手段,在乾清宫外安插眼线,监视各宫嬪妃是否去向皇帝搬救兵!
这心思......倒也不完全是蠢。
就是不知道是丽贵妃自己所思所想,还是芳菲的主意。
她面上立刻浮现出些许茫然:“告状?娘娘何出此言?妾身诚心诚意来向娘娘请安谢恩,心中只有对娘娘的敬慕,何来委屈需要向皇上告状?”
“妾身......妾身也想多和娘娘说说话,亲近亲近。”
她这番表演,配上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让丽贵妃一时竟有些语塞。
她狐疑地打量著水仙,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偽装的痕跡,却只看到一片毫无瑕疵的真诚。
恰在此时,丽贵妃似乎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带著几分刻意的刁难:
“说起来,易妃被皇上禁足,你身为她曾经的贴身婢女,如今又同住长信宫......哦,不对,你如今搬去承明殿了。”
她故意顿了顿,自以为聪明地观察著水仙的反应。
“易妃落得如此下场,水仙贵人心中......作何感想啊?”
“本宫与那易贵春,向来是水火不容。你若是还念著旧主的情分,向著她,那便是与本宫作对了!”
试探之后又是试探,讽刺之后仍是讽刺!
水仙只觉得在丽贵妃和芳菲的目光下步步惊心。
她猛地从绣墩上站起,膝盖一软便跪倒在地。
“娘娘明鑑!妾身......”
水仙哽咽了一会儿,她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隱,欲言又止。
可那眼泪却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地砸落在光可鑑人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丽贵妃与芳菲对视一眼,丽贵妃放缓了声音道:“无妨,有什么直接说!”
“妾身......妾身是身不由己啊!”
水仙紧张地捏著衣角:“易妃娘娘......她、她是妾身的旧主不假,可妾身......妾身岂敢有半分向著她的心思?”
“实在是妾身的父母、年幼的妹妹,都还在易府为奴为婢,他们的身家性命,全都捏在易妃娘娘和她父亲的手里!”
她的肩膀无助地耸动:“妾身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连累了家人......呜呜呜......”
前后两世加在一起,水仙早就將自己训练到眼泪都可以数著颗数落下来,想要左边掉泪就左边掉,想要右边掉泪就右边掉,不是一般的嫻熟。
水仙还不忘说词:“妾身心中对娘娘只有敬畏,绝不敢有半分不敬,更不敢与娘娘作对!”
“只是......只是易妃娘娘势大,妾身人微言轻,父母妹妹的性命皆繫於她手,实......实在是身不由己,別无选择啊!”
她再次俯下身,额头抵著冰冷的地面,纤弱的身体因哭泣而剧烈颤抖,显得无比可怜。
整个昭阳宫正殿一片寂静,只有水仙压抑的啜泣声在迴荡。
丽贵妃看著脚下哭得梨带雨的水仙,心中彻底信服了水仙的说辞。
若是假的,她定然演不了这么好!
这个水仙,根本不是什么易妃的心腹,而是被易妃用家人性命胁迫的可怜虫!
丽贵妃心中豁然开朗,甚至生出些许窃喜。
易贵春那个贱人,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控制一个奴婢!
现在这个知晓易妃不少秘密、又对其充满怨恨的棋子,竟然主动投诚到自己面前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芳菲。
芳菲微不可察地对丽贵妃点了点头。
芳菲之前就分析过,若能利用水仙对易妃的怨恨,攀咬易妃,绝对是打击那个笑面虎的利器!
如今看来,这水仙简直是天赐的突破口!
丽贵妃脸上瞬间阴转晴,她亲自起身,走到水仙面前,伸出涂著蔻丹的手,作势要扶她起来:
“哎呀,快起来快起来!瞧你这孩子,哭成这样,本宫看著都心疼了。”
她语气变得无比柔和:“本宫竟不知你受了如此多的委屈。那易贵春,果然是蛇蝎心肠,连自己身边人都如此苛待逼迫!”
她將水仙扶起,还亲自用手帕替她擦了擦眼泪。
“別怕。”丽贵妃笑道:“只要你真心向著本宫,本宫自然会为你做主!”
“易妃那边......哼,她自身都难保了,还敢用家人威胁你?你且安心,有本宫在,定会护你周全。你父母妹妹的事......本宫也会想办法。”
水仙顺势起身,感激涕零道:“谢......谢贵妃娘娘大恩!娘娘慈悲,妾身......妾身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她低著头,任由丽贵妃拉著她的手,显得无比顺从。
丽贵妃满意地看著她,仿佛已经看到利用水仙將易妃彻底踩在脚下的场景,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得意。
然而,谁也没有看到,在低垂的眼睫掩盖下,水仙的眼底闪过了一抹算计之色。
丽贵妃这把锋利的刀,她总算是握在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