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东宫里的「为母则刚」
草原的风,从未像今天这样肃杀。
阿鲁帖木儿的王帐之內,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几十个部落首领和万夫长挤在一起,吵得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横飞。
“还能怎么办?跟他们拼了!我带一万骑兵,直接冲烂徐达的中军大帐!”
“你那是去送死!徐达的步兵方阵是铁王八,怎么冲?我们应该后撤,把他们引到草原深处,等他们人困马乏,再慢慢耗死他们!”
“放屁!我们一退,人心就散了!到时候不用徐达来打,我们自已就先乱了!”
爭吵声,咒骂声,还有拍桌子的声音,混成一锅滚烫的粥。
阿鲁帖木儿坐在主位上,额头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皮肤下游走。
“都给本汗闭嘴!”
他猛地一拍桌子,黄金打造的酒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王帐里,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这位草原之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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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鲁帖木儿的胸膛剧烈起伏著,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越是挣扎,就收得越紧。
徐达那三十万大军,就像一座移动的山,缓慢而坚定地向他压过来,让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那个缩著脖子,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胖子身上。
费聚。
“你!”阿鲁帖木儿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费聚,“大明的侯爷!”
“你来说!该怎么打!”
费聚浑身一哆嗦,感觉全帐篷的蒙古人都像狼一样盯著他,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他的腿肚子又开始转筋了。
他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感觉身后,那道如同冰锥般的视线,轻轻地刺了他一下。
是毛驤。
他正像一尊雕像般,站在阿鲁帖木儿的宝座旁,充当著最忠诚的“亲卫”。
费聚一个激灵,脑子里瞬间闪过毛驤在来时路上,对他进行的“战术辅导”。
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带著血腥味。
两害相权取其轻,死在蒙古人手里,和死在毛驤手里,好像还是后者更乾脆一点。
费聚心一横,牙一咬,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他努力学著那些谋士的样子,对著阿鲁-帖木儿拱了拱手,因为紧张,声音都变了调。
“回……回大汗。”
“徐达用兵,素以稳重著称,其大军阵型,如山如岳,正面硬撼,无异於以卵击石。”
这话一出,帐內几个主张硬拼的万夫长,顿时面露不屑。
费聚没敢看他们,继续用颤抖的声音背著台词。
“诱敌深入,固然是草原战法的精髓,但徐达此人,老奸巨猾,绝不会轻易冒进。”
“我等若是后退,正中其下怀,他会步步为营,蚕食我等的土地和士气。”
阿鲁帖木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费聚说的,正是他最担心的。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费聚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出奇制胜!”
“徐达大军號称三十万,人吃马嚼,每日消耗的粮草,必然是天文数字!”
“其补给线,从镇虏关一路延伸至此,必然绵延数百里!”
“如此漫长的补给线,便是他最大的破绽!”
“大汗只需派出一支精锐骑兵,绕过其主力,如尖刀般直插其后方,焚其粮草,断其补给!”
“粮草一断,军心必乱!届时,徐达那三十万大军,便是不战自溃的羔羊!”
费聚一口气说完,感觉自己都快虚脱了,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王帐之內,一片死寂。
所有的蒙古首领,都在咀嚼著这番话。
绕后,断粮。
这个战术並不算多新奇,但由一个“大明侯爵”的嘴里说出来,分量就完全不同了。
这可是来自敌人內部的情报啊!
一个粗豪的万夫长瓮声瓮气地问:“你怎么知道他的补给线就一定好打?万一有重兵把守呢?”
这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所有人都看向费聚。
费聚的脑子,一片空白。
完了,剧本上没这段啊!毛驤没教我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啊!
就在他快要急哭的时候,站在阿鲁帖木儿身后的毛驤,仿佛是不经意地调整了一下站姿,腰间的刀鞘,轻轻碰了一下宝座的扶手。
“咔噠。”
一声轻响。
费聚如遭雷击,一个名字,猛地从他脑海里蹦了出来!
“我……我知道!”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声道,“我当然知道!”
“负责押运粮草的,是明军的一个將领,名叫李善!”
“此人,乃是朱元璋的远房亲戚,靠著裙带关係才当上的將军,平日里贪財好色,胆小如鼠,最是无能!”
“我与他,在应天府时还喝过几次酒,对他了如指掌!”
“由他负责后勤,必然疏於防范!此乃天赐良机啊,大汗!”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连名字带背景,说得有鼻子有眼。
这下,再没人怀疑了。
一个具体的,可以被攻击的,无能的“皇亲国戚”!
这情报,太关键了!
“好!”阿鲁帖木儿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因压力而產生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时的兴奋。
“好一个出奇制胜!”
他走到费聚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费聚拍得跪下去。
“本汗就信你一次!”
他环视帐內,厉声道:“本汗决定,命我儿纳忽儿,亲率三万铁骑,绕道白狼山,直扑明军粮道!”
“巴特尔,你为副將!”
“此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待功成之日,本汗要让这个费聚侯爷,做我大元的第一位汉人王爷!”
“嗷——”
帐內的蒙古將领们,爆发出震天的狼嚎。
压抑了多日的憋屈和恐惧,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军粮草被焚,大军溃败的场景。
费聚被这阵仗嚇得面无人色,却还要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只有毛驤,依旧低著头,站在阴影里,像一块不会说话的石头。
……
坤寧宫。
朱元璋正拿著个小勺,笨拙地给摇篮里的大孙餵著一点点磨得极细的肉糜。
【臥槽!李善?哈哈哈哈!】
【老朱你这也太损了,我大明朝的將领名单里,有这號人吗?这名字一听就是现场编的啊!】
【毛驤这临场反应,我给打一百分!一个轻响就完成了提示,这默契,这执行力,简直是特工之王!】
朱元璋餵食的动作,顿了一下。
咱大孙,又在说什么胡话?李善这个名字,不是咱早就跟毛驤定好的暗號之一吗?
【阿鲁帖木儿这智商,真是感人啊!就这么信了?还把自己最精锐的三万骑兵和亲儿子都给派出去了?】
【这哪是去断粮啊,这分明是vip专线,直通地府,还是往返票都买不了的那种!】
【老徐的补给线,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肯定是全世界防守最严密的地方!估计连只兔子都钻不进去,纳忽儿这三万人,就是去送人头的!】
【高端局!这绝对是高端局的玩法!用一个假情报,调动敌人最精锐的部队,然后在一个预设好的战场里,一口吃掉!釜底抽薪啊这是!】
【老朱,你这个老阴逼,太坏了,我太喜欢了!】
“噗——”
朱元璋一个没忍住,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老阴逼?
这是在夸咱?
他看著摇篮里挥舞著小拳头,一脸兴奋的大孙,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
他放下勺子,走到墙边掛著的巨大堪舆图前。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从镇虏关,划到阿鲁帖木儿的王帐,然后又轻轻点在一个叫“白狼山”的地方。
“纳忽儿……”
他轻声念著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个好孩子。”
“可惜,要为他爹的愚蠢,陪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