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收缩
第159章 收缩
当一切终於平息,人们试探著从掩体后抬起头时,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沙虫之王那庞大如山峦的身躯,已经从中间被整个炸断。焦黑的甲壳与血肉模糊的组织混杂在一起,散落在方圆数百米的沙地上,空气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和蛋白质烧焦的古怪气味。
战场上残存的那些小型沙虫,在感受到王者的死亡后,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凶性与方向。它们发出一阵阵不安的嘶鸣不再恋战,纷纷钻入沙地之下,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胜利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金字塔城残破的城墙之上爆发出了一阵劫后余生震耳欲聋的欢呼。
白洛的士兵与沙尔特的战士们不分彼此地拥抱在一起,用最质朴的方式宣泄著心中的激动与喜悦。
欢庆是短暂的,当肾上腺素褪去,严酷的现实便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给这座刚刚拔地而起的新城,留下了一道难以癒合的创伤。
近千名劳工与士兵在沙虫的突袭中丧生,其中大部分是被沙虫之王第一波攻击所吞噬的无辜者。
数座新建的营房和仓库被夷为平地,大量宝贵的粮食和建材付之一炬。
最致命的是金字塔那已经建起近三分之一的塔基,也被沙虫之王最后的垂死挣扎扫塌了一角,巨大的岗岩石块如同孩子的积木般散落一地。
整个工地,一片狼藉。
悲伤与沮丧的情绪,开始在倖存者中蔓延,“我们——-还能继续吗?”一名年轻的工匠,看著那片废墟,声音里充满了迷茫,“我们真的能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建成那座神殿吗?”
鱼在听说这里的情况后,处理完手上的工作,第一时间亲自赶来。
他没有直接进入指挥官的营帐,而是走到了那片巨大的、散落著沙虫残骸的战场中央他弯下腰,从一片焦黑的甲壳下,捡起一枚被衝击波震碎的、属於白洛士兵的身份陶牌。
他用衣袖仔细地擦去上面的沙尘,然后缓缓地走上了城墙的最高处。
“我看到了你们的奋战,也看到了你们的牺牲。”
“我知道,你们中的一些人,在怀疑,在动摇。”
“但是,我想让你们看看你们的脚下。”
他高高举起那枚陶牌。
“这片土地,曾经被认为是神灵的禁区,是凡人无法踏足的死亡之地。但今天,我们用我们的智慧和勇气,將这片禁区的主宰,那头所谓的沙虫之王,斩於马下!”
“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著我们同胞的鲜血。他们用生命为我们证明了,这世上没有什么禁区是不可征服的,没有什么神灵是不可挑战的!”
“现在,你们告诉我,”鱼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一张张抬起的、混杂著悲伤与激动的脸“我们是应该在同胞的墓碑前退缩,让我们他们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还是应该踏著他们的血跡,將这座凝聚了我们所有人梦想与荣耀的巨塔,建造得更高、更宏伟?!”
“建下去!”不知是谁第一个嘶吼了出来。
“建下去!!”
“建下去!!!”
数万人的吶喊匯成一股钢铁般的洪流,驱散了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阴霾。
战后的重建工作迅速展开。
沙尔特人主动承担起了城市的防务与清剿残余沙虫的任务。优秀的沙尔特猎手组成了一支支“清沙队”,日夜巡逻在沙漠之中,用他们世代相传的技艺,为金字塔的建设提供安全保障。
他们用沙虫坚硬的甲壳,製作成了全新的、比木盾更轻便、更坚固的盾牌和盔甲。他们將沙虫的血肉,用独特的香料进行燻烤,製成了能够长期保存的肉乾,极大地丰富了工地的食物来源。
作为回报,白洛城邦则向沙尔特人全面开放了他们的知识与技术。
更多的粮食、铁器和布匹,源源不断地通过“沙漠之路”运往沙尔特人的主城,公输学士亲自带领一支工程队帮助他们规划城市,修建更完善的蓄水和防御系统。第一学院的学者们也开始定期前往沙尔特城,为他们的孩子带去文字、算术和白洛的歷史。
沙尔特城邦,在白洛文明的慷慨援助下,正以惊人的速度,从一场几乎亡族的灾难中恢復过来,並向著一个更强大、更文明的未来迈进。
而金字塔的建设,也在这种全新的、更为紧密的合作氛围中,重新启动。
损坏的塔基被迅速修復,巨大的石块被重新吊装归位。这一次,工匠们的眼中不再有迷茫,只有坚定。每一个参与建设的人都清楚,他们建造的,不仅仅是一座奇观,更是一座纪念碑一一一座纪念所有为这片土地流过血的、白洛与沙尔特勇士的永恆丰碑。
与此同时,西南方的莱尼城邦。
当白洛城邦在沙漠中与巨兽殊死搏斗时,莱尼人也终於从那场文化上的惨败中,回过神来。
他们意识到,那个来自內陆的邻居,其文明的韧性与內核,远比他们想像的要强大得多。那种源於真实歷史的、充满了奋斗与创造精神的文化,对他们这种过於安逸和精致的社会,有著一种近乎致命的吸引力。
继续进行文化上的交锋,无异於以卵击石。
莱尼的君主,在经过了数月的痛苦挣扎后,最终做出了一个明智而无奈的决定一一收缩。
他们主动减少了与白洛城邦的官方贸易往来,撤回了大部分在商岛上的商人,並加强了对內部思想的管控。他们不再试图去改变白洛,而是选择关起门来,用最传统的诗歌、
戏剧和宗教仪式,来巩固自己日益鬆动的文化根基。
这是一种被动的、自我保护式的防御。
对於莱尼人的选择,白洛城邦並未在意。
鱼的战略重心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大金字塔的建设之上。
一个主动选择封闭、不再构成威胁的邻居,对他而言已经失去了关注的价值。
两个文明的交锋就这样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中渐渐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