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港岛森林
“万哥,算了吧。”达叔嘆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跑了就跑了,起码我们知道了背后是谁在搞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从长计议。”
周星星也难得地收起了嬉皮笑脸,认真地说:“是啊,万哥。那傢伙是个职业杀手,有后路很正常。
我们这次没抓到他,但他肯定也不敢再回香港了。阿標的仇,也算报了一半。
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集中精力对付那个姓戴的鬼佬!”
陈惠万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他猛地將杯中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然后长长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地呼出了一口气。
“你们不懂……”他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我不是怕他跑了,我是怕……我们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能把他背后那条线挖出来了。”
他站起身,有些踉蹌地摆了摆手,背对著眾人。
“我累了,想自己静一静。公司的事,你们先看著办。阿標那边,我会处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安全屋,留下一个写满了“挫败”与“孤寂”的背影。
周星星和达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担忧。
在他们心中,那个无所不能的万哥,似乎第一次在这场残酷的斗爭中,露出了疲態。
黑色的平治在深夜的街道上无声地滑行,车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像一道道流动的伤口。
车內,陈惠万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半分的颓丧与愤怒。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川般的冷静。
他打开了车载收音机,里面正放著一首舒缓的英文老歌。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在进行著一场比任何战斗都更加激烈的復盘。
周星星和达叔,是他的战友,但他们不懂,也不需要懂。
他们的世界,应该在聚光灯下,在摄影机前,在那个充满梦想和欢笑的电影王国里。
而自己脚下的这片泥潭,充满了鲜血、背叛和死亡,知道得越少,他们就越安全。
那场表演,是演给他们看的,也是演给那个可能还藏在暗处的“內鬼”看的。
“线索断了?”
陈惠万在心中冷笑一声。
一个顶级的职业杀手,嘴巴比岗岩还硬。留他活口,想从他嘴里挖出戴维斯?那是天方夜谭。
严刑逼供,只会让他找到机会自尽;將他交给警察,更是等於亲手把一把能捅死自己的刀递给戴维斯。
留他活口,才是真正的愚蠢。
所以,从一开始,陈惠万的目標就不是“活捉”,而是“必杀”。
他之所以要亲自出手,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拳头终结对方,而不是用一颗子弹简单了事,这背后,藏著比“復仇”更深、更冷的算计。
这,是一场献祭。
第一层意义,是献给“人心”。
他陈惠万,如今是星万影业的老板,是缔造票房奇蹟的金牌监製。但在那些跟他搵食的兄弟眼中,他首先是14k的双红棍,是他们的大佬。
对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古惑仔讲“商业蓝图”、“资本运作”?
没用。
他们只信奉最简单、最古老的法则:血债血偿,以牙还牙。
阿標的腿废了,如果他这个做大哥的,只是通过一些“计谋”把凶手“逼走”,那在兄弟们看来,就是“无能”,是“软弱”。
而现在,他亲手,將那个伤害他兄弟的仇人,一刀了结。
这个消息,会像风一样传遍14k的每一个角落。
它会告诉所有人:我陈惠万,就算穿上了西装,骨子里的血,依旧是热的。动我的人,我不仅要你的命,我还要亲手拿!
这份不计后果的血性,这份原始的江湖道义,比任何金钱和许诺,更能收拢人心。
他要的,不是一群乌合之眾,而是一支在未来对抗戴维斯时,愿意为他赴死的悍匪。
杀一个刀仔华,献祭的是敌人的命,铸造的,是自己人的魂。
第二层意义,是献给“敌人”。
他故意演砸了这场“抓捕”,放出“凶手逃脱”的假消息。
这个消息,会传到內鬼的耳朵里,会传到雷杰的耳朵里,最终,也会传到戴维斯的耳朵里。
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认为,陈惠万虽然愤怒,但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线索,变成了一头找不到目標的困兽。他们会暂时放鬆警惕,认为风头已过。
而这,正是陈惠万想要的。
他需要时间,需要敌人那瞬间的鬆懈,来完成他真正的杀招——那部名为《港岛森林》的“诛心之刃”。
他要让戴维斯在自以为高枕无忧的时候,突然发现,一把刀已经悄无声息地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用一场假的“失败”,来掩盖一场真的“绝杀”。
这,才是梟雄的手段。
车子缓缓停在医院的停车场。
陈惠万熄了火,在黑暗中静坐了片刻。
他推开车门,走进医院。
十分钟后,陈惠万从抽屉里拿出一块乾净的黑布,將那把属於刀仔华的匕首,一层一层地仔细包裹起来,放进外套的內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下楼,开车驶向医院。
病房內,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阿標醒著,双眼空洞地望著天板。
阿標已经从靚坤口中得知了“凶手逃脱”的消息,眼神中刚刚燃起的一丝火焰,又黯淡了下去。
他听到了开门声,却没有转头,彷佛对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绝望,像一层厚厚的冰,將他彻底封冻。
陈惠万走到床边,看著兄弟那张因痛苦和消瘦而完全变形的脸,心中刺痛。
陈惠万没有说话,只是將一样东西,放在了他的枕边。
那是一块用黑布包裹的东西,沉甸甸的。
阿標疑惑地伸出手,解开黑布。
布中,是那把属於刀仔华的、沾著暗红色血跡的匕首。
阿標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瞬间停止。他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著陈惠万。
陈惠万的脸上,没有了在安全屋时的愤怒与挫败,只有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俯下身,在阿標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他死了。债,还清了。”
“现在,轮到我们,去收別人的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