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陨龙谷
一滴汗珠自埃莉诺发间滑落。
经过刚刚的“失误”后，她连眼睛都不敢再眨。
手指紧捏骨针，牵引著金色稻草在李昂苍白的腿骨部件间穿行，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当最后一针收尾时，稻草与骨槽完美嵌合，一道微弱的幽光从连接处流淌而过，整个工坊的空气仿佛凝滯了一瞬。
“完成了......”埃莉诺后退一步，声音带著疲惫和一丝解脱。
李昂的稻草脑袋首次缓缓低下。
他尝试屈膝，崭新的“双腿”在地面敲击出清脆的声响。
起初，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
但很快就流畅起来。
稻草人在工坊中踱步一圈，帽檐下的幽光扫过整齐堆叠的农具，最终停在窗边：
“终於有『腿』了......”
他自语一句，视线眺望窗外浓雾深处，若隱若现的断崖轮廓。
“杰森，去准备吧，我们等这一刻，太久。”
骷髏王朝他俯首躬腰，然后便迈著沉重的步伐离开工坊。
“贵族小姐。”
李昂缓步上前，示意埃莉诺跟上。
后者小手抓著麻布裙一角，很忐忑。
“谢谢你。”走出工坊外，稻草人跺跺脚，“如你所见，我的『人』都是骷髏，犁地和种植没什么问题，但穿针引线这种细活连杰森也束手无策。”
埃莉诺低著头，没敢回话。
“不用这么紧张。”李昂淡淡的笑声响起，“这样吧，与我说说你的名字、家族，和造访黑荆棘的目的。”
名字和目的......
埃莉诺小手攥紧，心头的委屈和难过涌了上来。
她性格要强，若是换其他人，埃莉诺肯定不会回答。
可现在她面对的不是人....
“我叫埃莉诺·佩顿，我不是贵族小姐，只是一个被赶出来的野人....”她小声说道。
李昂视线落回她身上，空灵的声音带著探究：“野人可不会这么精细的针线活。说说吧，芝隆城为何容不下一个埃莉诺？”
他的音调平淡，以问题为引，暂时將话语权交给这位落魄的小姐。
埃莉诺深吸一口气，望著面前埋头耕耘的骷髏们，在这亡灵农场的秩序中，她感到一种讽刺的安全感。
终於，她后退两步，倚著墙坐下，语速缓慢却清晰起来：
“芝隆城，明明是人类的城邦，却比兽人部落更野蛮。”
“我那联姻对象是三大贵族之一的科隆家少爷，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態，喜欢折磨奴隶，还爱举行血腥的角斗场！”
慢慢的，埃莉诺似乎打开了话匣子，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也越发悲愤。
说到最后，甚至用白皙的小手锤击地面，仿佛这样才能將她今天的怨气全部释放出来。
杰森悄然回归，李昂示意它站在一旁等待。
“我父亲为了自保流放我。可即便我答应联姻，我的家族也绝不可能回到曾经的地位了，我从头到尾都只是牺牲品......”
埃莉诺蜷缩著身躯，蓝宝石般的眸子盛满水雾。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李昂才开口：“你可以暂时留在我的农场。”
埃莉诺抿著粉唇，用手指擦去眼角的泪，轻轻点头。
“毕竟，接下来还需要你帮我缝一双手。”
李昂转身：“时间不早，回石屋休息吧。”
说完，他便朝杰森走去。
“你，你要去哪？”
见他似乎要离开，埃莉诺连忙起身。
李昂脚步停住，圆滚滚的稻草脑袋缓缓侧过，幽芒中莫名多了一股冰冷。
埃莉诺身躯一颤，结结巴巴的说：“对....对不起，我，我不该多问......”
李昂回过头继续上前，边走边说：“只要你没有坏心思，在我的农场里就不会有危险。”
“哦....好。”埃莉诺望著他和杰森远去的背影，目光闪动。
明明一直都很平和的他，刚刚那“眼神”好嚇人......
她顺著路回到石屋，关好门后，躺在床上。
听著外面不时传出的骨节摩擦声，心底竟是生出了一丝安全感。
慢慢的，眼皮沉重起来。
......
黑荆棘墓地最深处。
李昂与杰森穿过浓雾笼罩的农场边缘，来到一处断崖前。
崖壁陡峭，深不见底。
唯有几株粗壮的黑色藤蔓蜿蜒而下，像是被某种力量刻意引导生长，形成天然的阶梯。
“走吧！”李昂的声音低沉，稻草身躯轻巧跃上藤蔓。
杰森紧隨其后，白骨手指紧扣藤蔓结节，每一步都踏得沉稳。
隨著不断向下，雾渐渐淡去了一些。
隱约间，李昂能够看到下方的黑暗里，有一个巨大的黑色轮廓静静躺著。
“陨龙骸骨....”
那巨大轮廓，就是他的目的地！
或者说，是李昂自穿越来，无数个日月都渴望能够转化的亡灵！
再继续下行一段时间后，雾色彻底消失。
前方，出现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岩缝，缝隙边缘布满锯齿状骨刺，像是某种巨兽的肋骨化石，就这样横在整个陨龙谷半空。
“又到这里了。”
李昂帽檐下的幽光微微闪烁。
以往，每次探寻到这里时，杰森的庞大身躯总会卡在骨刺间。
为了能够下至谷底，李昂也曾尝试过绕路等许多办法。
但经过无数次的尝试，以及损耗了上百个骷髏兵后，这条路，依旧是最优路线。
曾经碍於没有“腿”，李昂屡屡止步於此。
如今，他屈膝半蹲，新生的腿骨关节发出摩擦声：“先回来。”
话音落下，杰森身躯骤然消散，化作一缕烟雾融入他的稻草身体。
岩缝比想像中更窄。
稻草身躯在挤压中簇簇掉落碎屑。
骨刺划破躯体，他却浑然不觉。
在穿过最后一道犬牙交错的石棱后，眼前豁然开朗。
细小的藤蔓也在这里继续变得粗壮，延伸向已经能够看到的谷底。
“哗——”
杰森躯体凝聚，这次，它走在前先一步下去。
当踏在谷底潮湿的地面时，李昂不禁笑了笑：“这该死的陨龙谷，到处都是怪物，每一处入口都危机四伏。果然还是从『天』而降最省心。”
这时。
站在一旁的杰森骨躯震动，眼眶白金火焰骤然转变至血红。
谷底淡淡的白雾中，传出此起彼伏的兽类喘息声。
阴冷的气息蔓延。
伴隨著一头头造型怪异的凶兽走出。
李昂深深感受到了浓烈杀意。
他，被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