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离京

  第二天一早,张启民整理好行李。
  他把门关上,却没有上锁,把钥匙放在屋內的桌上。
  张启民从人文社的“作家旅馆”下来,路过人文社职工宿舍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纳兰錚和杨兰她们的屋子都关著门,社里的假期到昨晚结束了,今天是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张启民看到了屋子亮著灯,看来人已经起来了,却还没到上班时间。
  张启民放慢脚步,犹豫了一下,终於还是没有上楼去告辞,他放大步履,往大门方向走去。
  就在快到大门口的时候,一辆自行车骑得飞快,从外面路上冲向了大门。
  张启民定睛一看,正是舟倡义。
  舟倡义也同时看到了张启民,他翻身下车,责怪道:
  “怎么了,启民?时间还很早,走这么急?”
  张启民笑道:
  “舟老师,您这么早来干嘛,昨天不是说好了我自己一个人走吗?”
  “不行,我还是要送送你!”
  “舟老师,真不用送,我都不是小孩了,再说我还想一个人感受感受燕京的风貌呢!”
  舟倡义再坚持,张启民再拒绝。
  舟倡义没办法,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来,就要往张启民手里塞。
  张启民赶忙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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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舟老师,您这是干什么?我身上有钱。”
  舟倡义说道:“穷家富路,你带在身上总没错的……”
  张启民哭笑不得:“舟老师,我真的有钱,你这么放不下我,我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长大?”
  舟倡义闻言也笑了,只好收起了钱。
  两人正说著,从张启民身后,有一个人影快步走了上来。
  张启民回头一看,正是纳兰錚。
  纳兰錚走得有点儿急,额前的头髮被风颳乱了,她走上前来:
  “启民,为什么这么早就走?车票不是十点钟的吗?”
  张启民看著纳兰錚,看来自己的行程,纳兰錚都知道,就笑道:
  “纳兰姐,我就想早点儿走,我怕跟大家告別的时候,都捨不得……”
  纳兰錚闻言也笑了,却很快止住了表情,她从衣的侧袋里掏出了一副羊毛手套递给张启民:
  “这副手套你戴著,里路上冷,保暖。”
  张启民看著手套愣了一下,旁边的舟倡义说道:“快拿著吧,纳兰的一片心意你可不能不收……”
  张启民收下手套,对纳兰錚说道:
  “谢谢纳兰姐!”
  在纳兰錚和舟倡义的注视下,张启民戴上手套后,冲两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过去的几天里,张启民確实没有戴手套,一直把手缩在大衣的袖子里。
  “我走了,舟老师、纳兰姐,后会有期!”
  张启民跨开步子,往东四六条站方向走,离开七八步远,他回过头,看到舟倡义和纳兰錚还站在朝內大街166號门前,就举起戴手套的手向两人挥了挥。
  舟倡义和纳兰錚也朝他挥起了手。
  张启民看到纳兰錚脸上的表情,竟有些似曾相识,他赶快回过头,往前面走去。
  实际情况证明,张启民拒绝舟倡义相送非常正確。儘管时间还早,但正值元旦后第一个工作日,24路公交车上挤满了人。
  燕京火车站。
  张启民顺利地通过了检票、登车。
  车票是舟倡义提前帮他买好了的,这一次来燕京的来回车费都由《当代》承担,和来时不同的是回钱江省这一路,他坐上了硬臥。
  二十多个小时的路程是漫长的。
  张启民从行李里面取出舟倡义转交给他的读者来信,总共有二十多封。
  张启民拆开来,读了几封。
  来信里,大都是对表达对《河边的失误》剧情的喜爱,也有探討写法的。
  其中一封来信很有意思:
  “尊敬的张启民老师:您好!我叫张燕琳,是桂省桂西一所高校的助教,我已经大学毕业两年多了,非常喜欢文学,读了您的《河边的失误》,它的风格太独特了,和杂誌上的小说完全不同,我非常喜欢……”
  张启民又看了几封读者来信,脑海里回想起了舟倡义说过的话。
  舟老师说“人文社毕竟是出版部门,看重的是杂誌和图书市场的效益……做好面对批评界的不同声音的准备……”
  张启民不由地自问:你做好准备了吗?
  自己这一世重生而来,绝不是仅仅为了一点儿的所谓成功就功成身退,必须做好迎接挑战的准备!
  倘若因为一点点风浪,就放弃和退缩了,这和碌碌无为的前一世又有什么区別?
  列车轰鸣著驶过广袤的华北平原,进入江苏地界,车窗外,冬日的田野一片灰黄,裸露著大地最原始的肌理。
  一片散落的坟塋,突兀地撞入张启民的眼帘:
  一个接一个的坟塋,静静地臥在田埂边、村落旁……它们快速出现,又迅速被列车拋在身后,紧接著,又是另一片。
  “这些人……”
  张启民看著一个又一个坟塋,心里默想:“他们是谁?姓甚名谁?有过怎样的欢喜和忧愁?”
  他们或许是辛劳一生的农夫,是默默无闻的木匠、瓦匠,是无数个如野草般在这片土地上生长又湮灭的普通人;他们的名字只是在这世上短暂存在,最终连同他们的坟墓一样,湮没在岁月的荒草之下,再也无人记起。
  看著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此刻,列车如同在穿越一条时间长河,那些坟塋,正是河底的沙石。
  张启民感到自己正站在河中央,一种逆流而上的衝动,从未如此刻般强烈。
  前路还很长,自己绝不能成为那万千沉默土堆中的一个。
  舟老师说“木秀於林,风必摧之……”
  但是,如果自己这棵“木”足够粗、足够大呢?风能摧之吗?
  风只能避之、躲之!
  列车越往南方,气温开始逐渐升高,车窗外的景象也开始变得丰富起来,在张启民的视线里,已经能看到一抹抹绿色的风景了。
  北方宏大、庄严,阳光固然灿烂,但风雪猛烈,伴隨著漫长的凛冽;
  而南方,雨水充沛,慷慨地滋养万物,雨露与阳光催发近乎狂野的生命力,万物野蛮生长。
  张启民的脑海里,驀然想起了白连椿的那首诗的题目:是什么让我的心如此火热。
  舟老师说“只有经歷过风浪,才会知道水有多深……疾风知劲草……”
  既然,自己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就绝没有退缩的理由。
  那么,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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